入得山林,靜女身形遽動,疾馳向前。
第五安先是不緊不忙地跟着,後見靜女身形越發快速竟似有比試之意,當下求勝心起,亦提氣狂掠。
至天拂曉,二人已行至泰州境内。
第五安停下身四下打量一番,待靜女跟上來方才說道:“白天容易被錦衣衛察覺,不如就此歇息,待晚上再趕路?
”
靜女停身急喘,并未理睬第五安。
一時臉若桃花,盡是人見猶憐的柔美。
半晌卻狠狠瞪上第五安一眼,說道:“傷勢可愈?
”
第五安認真說道:“多謝關心。
”
靜女沒好氣地說道:“誰關心你?
若是傷好,我便提劍殺你!
”
第五安一怔,說道:“未曾見好。
”
靜女再瞪一眼,說道:“沒好還奔得如此快?
叫你笨牛倒是冤枉了你,當是兔子才是!
”
第五安低頭不語,揚眉暗道:“怪我咯?
你有本事就來撩起我褲子看一眼噻!
唉,說是說,這種兇神惡煞的婆娘泡不到也罷!
”如此一想,瞬時覺得無比失落,真真郁悶不已。
靜女見第五安不說話,心下更惱,無奈全身乏力,隻得倚樹而坐,說道:“我餓了。
”
第五安心中尤自郁悶,悶聲不語地生起柴火,再射下幾隻鳥雀烤上。
靜女看着第五安默默作着這些事情,心下忽覺自己有些過分,當下暗道:“我為何如此惱他?
确似有些不該……為甚要憐惜他?
哦,是了,我本是要殺他,殺之前待他好些也是應當。
”遂無話找話地與第五安說些如何烤炙鳥雀的廢話。
第五安見靜女語氣忽地柔和下來,不禁暗自竊喜,揚眉忖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看八成是這個奸字!
畢竟我蘇安一表人才、風流倜傥……”先前黯下的心情瞬時飛揚起來。
歇至天黑,二人再度疾馳。
此時第五安則知曉好男不與女鬥的道理,便有意落于靜女身後,始終未發全力。
靜女自是知道第五安讓着自己,便暗暗告誡自己對将死之人須得好些,遂也不惱。
此夜相安無事。
次日天亮,靜女又道:“傷勢可愈?
”
第五安想也未想便答道:“未曾見好!
”
靜女聞言亦不再多說,坐地休息,任由第五安去尋水覓食。
至閑時,二人再說說修行方面的廢話,竟漸漸投機起來。
第三日夜裡,第五安仍然堅持落後在靜女身後,行至夜裡子時,忽見靜女在前方停了下來,似在發呆一般。
第五安掠身上前,問道:“有甚情況?
”
靜女喃喃道:“倭賊在哪裡?
”
第五安側頭一看,見前方已是一片空曠,在夜色裡茫茫一片,隐有潮水之聲,竟已到了海邊,瞬時湧起一股豪情,說道:“倭賊自然是在海上,咱們下去海邊尋找一番。
”
靜女并無異議,遂與第五安下山去到海邊。
在海岸尋得半個時辰,二人非但沒尋着倭賊,更是半個人影都沒瞧見。
見前方黑乎乎一片亂礁,遂掠過去歇息。
靜女嗔道:“如此大的海,卻去哪裡殺倭賊?
你不是以此作幌子罷?
我可不管,隻要你腿傷見好,我自當殺你。
”
第五安沒有回答,卻突然低下頭去,輕聲說道:“爬下!
”同時向南方望去。
靜女俯下身子細細瞧了半晌,低聲道:“那便是倭賊麼?
怎地看不清楚?
”
第五安再瞧得片刻,說道:“卻似錦衣衛?
”
此時星稀月薄,在二人南方可見數條黑黑身影正向北疾馳飛掠。
隻是片刻功夫,第五安便看清是七名黑衣人。
靜女道:“他們竟一路追到這裡?
再不走可就避不開了,走罷。
”
第五安揚眉暗道:“那天本想是和他們交個朋友,沒想到龜兒子些二話不說就暗箭傷人,搞得我在妹兒面前一點面子都沒有,今天再咋個都要找回場子。
”口中低聲說道:“一味避讓并非上上之策。
此時我們在暗、他們在明,倒不如先發制人!
”
靜女通過這兩日和第五安的暗自比試,更加确定他與錦衣衛交手時一定是神思恍惚,究其原因則必是還念着畫船上那些女子,當下心中氣惱,将匕首遞給第五安,沒好氣說道:“甚是!
我正好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山水荒的四海劍法,”遂與第五安緊貼礁石,密切注視着黑衣人的動向。
幾息之後,七名黑衣人距離第五安二人所在礁石已不足三十步,卻忽地全部停下身來。
其中一人悶聲一吭,從肩頭扔下一砣黑乎乎的東西,瞬時發出一道凄慘的哭嚎。
靜女俯在第五安耳邊輕聲說道:“定是錦衣衛,卻不知又抓了什麼人。
”
第五安道:“錦衣衛抓的人自然是好人,不能再等,免得他們害了那人性命。
”說罷忽地躍身而起,落下礁石後又用足尖輕點沙灘,再度撲向黑衣人。
靜女緊随其後,幾個起躍亦逼上前去。
七名黑衣人似是不防如此深夜海邊還會有人,是以直待第五安一掌拍來方驚呼而散。
卻又極有默契,待第五安足一沾地便又忽地圍上來,手握刀劍将他包在其中。
第五安身在空中便将黑衣人的行蹤瞧得仔細,待足一着地,立即啟步坤、震兩宮,手中匕首飄忽如龍,端端刺向先前從肩上扔下人來那名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一聲輕喝,身形驟然後退,卻正迎上靜女後方刺來一劍。
眼見他不可避讓,不想他竟雙臂一展,如雁一般騰空而起。
與此同時,另六名黑衣人身形已動,一時刀劍聲如雨,紛紛指向第五安後背。
靜女一聲驚呼,伸手抓住第五安手臂一拉。
第五安順勢前躍,身在空中便已回身打出一記乾象指。
卻聽一聲脆響,一名黑衣人手中長刀斜飛,其他黑衣人身形頓時一窒。
值此,騰身起來的黑衣人剛好落地,大聲說道:“且慢!
足下是乾元宗何人?
”
第五安一怔,正身說道:“在下第五安,乾元宗大弟子。
”
黑衣人哈哈一笑,走上前來,抱拳道:“關外易十三,蜀中第五安!
原來是第五兄弟,實在意外,實在欣喜。
”
第五安聽出黑衣人話下非敵之意,趕緊還禮道:“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
黑衣人扯下面紗,卻是個虬髯大漢,笑道:“在下落雁門古醉,”指着圍上前來的另六名黑衣人說道:“我師兄弟七人,蒙江湖朋友錯愛,枉稱一聲落雁七俠。
”
第五安向衆人一一施禮,說道:“原來是古大哥和同門師兄弟,久仰久仰!
”
靜女先前從背後一刺而被古醉避過,心中頗為不服,正欲提劍再上,卻不防眼前發生如此變故,自是再不能動手,忍不住低聲嘀咕:“方才問了姓名,卻說甚久仰,真是虛僞!
”
第五安聽得真切,卻怕古醉等人聽着不适,趕緊再度向一衆人等見禮問好,相互認識。
古醉将衆黑衣人一一介紹,分是二師弟來士卧、三師妹鄭沙、四師弟詹雪場、五師弟稽子君、六師弟任莫、小師妹惠笑。
衆人紛紛扯去面紗,與第五安還禮,分道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第五安笑道:“不知古大哥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
古醉一拍腦門,笑道:“早聞第五兄弟大名,今日見着難免高興,倒險些忘了正事。
”扭身指向沙灘,說道:“這賊人叫徐思華,竟然勾結倭賊殘害我大明百姓,今夜我等便是欲将那幫準備偷偷上岸的倭賊一網打盡。
”
徐思華正是先前被古醉從肩上扔下之人,本自哭嚎不止,卻因第五安突然掠來而驚得忘了發聲。
此時見衆人又看向自己,趕緊哭将起來,嚎道:“大俠饒命啊!
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我實在迫不得已啊。
”
第五安見此情形,瞬時記起想得美當初說的事來。
當時聽想得美說有大明賊人勾結倭賊,自己心底還頗不順暢,隻道是想得美信口胡說。
誰曾想這一切竟是真的,自己卻不是冤枉了她?
如此一想,第五安又氣又愧,腦中覺得此般害自己同胞者比倭賊更可恨,口中嗫嚅半晌,卻隻端端喝出一聲:“一派胡言!
”
來士卧搖頭道:“他這話卻也不虛,我們曾擒得多名勾結倭賊的惡人,原本都靠海養家的窮苦人,實因禁海之令而生計艱難。
所以對這等惡人,我們隻是讓他們引路來将功贖罪,将倭賊剿殺便可,并未為難他們。
”
徐思華聞言大喜,叩頭不止,連連說道:“大俠放心,我定當引你們前去,絕不敢使詐!
”
鄭沙嬌斥道:“你卻記着,如若再有下次,定将取你人頭!
”
徐思華趕緊叩頭道:“不敢不敢,絕對不會有下次。
”
第五安見此情景便不宜再說些什麼,皺眉暗道:“其情雖可諒,其理卻難恕。
我縱然餓死,也絕不作出如此喪天害理之事。
”忽又揚眉暗道:“安哥哥,你确定?
”不禁微微一愣。
古醉笑道:“第五兄弟,你今夜卻又是為何而來?
”
第五安回過神來,說道:“我正是奉師命前來殺倭賊。
”
古醉等人大喜,一片深明大義、鐵骨俠情的贊美之聲卷襲而來,聽得第五安臉上滾滾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