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覺得,這似乎是一個讓他看不明白的世道。
楊老二的身份地位以及手段擺在那裡,所以他會心甘情願的去谄媚,就像曾經的陳曦對他一樣。
可對于陳曦,他卻始終無法改變心态。
畢竟反差太大了,一個不久前還拍他馬屁的二愣子僅僅消失了七天時間,竟然能讓楊老二如此,這是讓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的。
此時陳賢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覺得站在這裡的自己就是個跳梁小醜,隻想找條縫鑽進去,省得丢人現眼。
緊接着他又想到,他先前對陳曦如此不敬,陳曦會不會對付他?
以陳曦與楊老二那等交情來看,捏死他簡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他不由得惴惴不安。
讓他意外的是,從楊老二走後,直到此時陳曦向着那輛驢車走去,陳曦仍未拿過正眼瞧過他哪怕一次。
所以在陳曦與他擦身而過時,他不由得自嘲的笑了起來。
人家從來就沒把他當回事。
他陡然想起了楊老二臨行前留下的那番話,似乎驢車裡還坐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連楊老二都要巴結的了不得的人物,而且這等人物還與陳曦有莫大的關系。
這人的一個打手都能讓應奉局的公差避之唯恐不及,那這人有着怎樣的身份?
想到此處,他将驚恐的目光投向了他的爺爺,那位河新陳氏的族長。
族長爺爺與他的目光一樣的驚恐。
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啊,今天成了笑話的不是陳格家,而是鼠目寸光的河新陳氏!
今日之後,河新陳氏将成了十裡八鄉的笑柄。
……
陳曦走過那輛一直沒有動靜的馬車時,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好奇。
一把扯開了車簾。
車廂裡空空如也。
車旁立着的是仍在擦着汗、讪讪笑着的張碩。
于是他明白了,這王劍鋒啊,也算計得太狠了些。
這是用一輛空的馬車以及駕車并且伺候在一旁的張碩做餌,想要将飛龍會一網打盡呢!
怪不得張碩一直在擦着汗,感情不是熱的,而是吓的。
若是飛龍會真不顧一切的前來刺殺,身為誘餌之一的張碩能落得了好?
幸好飛龍會不在此處,幸好安排下了肖胖子出面,否則身為困獸的自己怕是真有可能孤注一擲地讓飛龍會出手。
他又走了幾步,繞到了驢車的後面,然後掀開了遮擋陽光的簾子。
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她正嘟着嘴,氣鼓鼓的握着雙拳跟自己較着勁。
今天的她是打扮過的,與前些日子一直穿着他青灰色的外套的她有明顯的區别。
一件由軟煙羅織就的藕色鳳紋大袖衣讓她白皙的鵝蛋臉更顯豔麗,頭發已經盤了起來,發髻上插了一支貓眼綠的步搖,若是她不鼓着嘴,這樣的打扮想必是很端莊的。
不過如此一來,倒顯得俏皮了許多。
那被他剪得很整齊的劉海正垂至眉間。
他着重瞄了一眼劉海,然後嘿嘿笑了起來。
“好久不見。
”
雖說分别才三天,不過這三天他經曆了太多,多到讓他應接不暇,的确有如隔三秋之感。
她仍舊鼓着嘴,握着一塊蔥綠綠的手帕在額頭上擦了擦,然後白了他一眼。
陳曦哦了一聲。
“不想見外面的這些人?
明白了!
”
他放下簾子,而後跳上車坐與王老漢說了幾句,驢車重又開動了起來,向着陳家的院子裡駛去。
陳賢仍舊忤在那裡,不死心的想要看看這位“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聖,可是陳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當然沒有膽子去掀開簾子一窺究竟。
驢車緩緩行着,陳曦面無表情的一一看過眼前的所有人。
那位已經白了頭發的族長和那幾位族老一臉的羞愧難當,那些說過他風涼話的圍觀群衆一臉忐忑不安,羅起手下的衙役一臉的懼怕,至于陳禾……已經不見了蹤影。
更多的是一臉豔羨。
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羅起身上,羅起也在看着他,目光很冷。
驢車駛過,他看到自己的家人正抱在一起相擁而泣,然後他笑了起來。
權勢真是一個美妙的東西啊,一個曾經無比依賴他的弱女子就因為有了身後的權勢,他使盡全身解數都無法破解的難題被她輕飄飄的化解了。
将來呢?
這一次是她替他擺平了,日後如果還碰上這一類的事,他還依靠她?
莫說這不現實,就算她肯,他也不願意。
一個大男人,依靠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今天無論她是為了什麼出面,總是他欠她的情分,将來會還的。
一定會還的,他默默想着。
然後驢車駛進了院子,陳家的人也跟着進了院子,接着……羅起也跟進了院子。
陳曦跳下了車,覺得有些好奇。
“羅兄可真是陰魂不散呐?
”
羅起闆着毫無表情的臉,冷冰冰的道:“我說過,我要帶你去接受調查。
如果肖胖子要帶走你,我無話可說,但肖胖子既然放了你,那你就得跟我走!
”
陳曦哼了一聲,本想譏諷兩句,可是在看到羅起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模樣時,又将到了嘴巴的話語給咽了回去。
想了想後,他說道:“我不喜歡你的風格,你這不是秉公辦事,而是在助纣為虐!
”
?“我不在乎你或者别人喜不喜歡,我隻知道,你有與土匪勾結禍害百姓的嫌疑,所以我要帶走你。
”
“你知道我跟你走的後果,難道你所謂的秉公辦事就是要讓我自尋死路?
或者說,你敢不敢保證如果最後證明我無罪,還能将我安全送回來?
”
羅起沒有說話,而是抿着嘴苦苦想着,漸漸的,他的臉脹得有些紅。
陳曦又哼了一聲。
“你保證不了是吧?
你看,你不過是打算拿我的命來成全你所謂的秉公辦事,看來你是以所謂的秉公辦事自豪吧?
可在我看來,你這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的秉公辦事,而是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
“你有什麼好自豪的?
還什麼狗屁上官叫你幹什麼就幹什麼,如果王劍鋒讓你去殺了外面的無辜百姓,你殺不殺?
”
不待羅起回答,陳曦接着道:“别跟我扯什麼他不會這樣要求,我問得是如果他這麼要求你做不做?
”
“你這種人,跟我家養的那條狗有什麼區别!
”
羅起仍舊抿着唇,不過臉色已經脹得非常紅。
過了一分,正僵持不下之時,車廂裡終于傳來了一道清冷清脆的聲音。
“羅起,你回去吧,他與土匪确實有勾結。
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他沒有禍害過任何百姓。
”
“如果你将來發現他有絲毫禍害百姓之處,你來找我,我親手把他交給你。
”
羅起的臉色終于慢慢褪散,默默對着車廂拱了拱手,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陳家。
院門終于關了起來。
隔絕了仍舊圍觀着的探究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