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嘩啦啦的下着,打在房瓦上唰唰作響,街道上積流成溪,順着街道滾滾流淌。
一連數日的大雨驅走了盛夏的炎熱,卻也使得街上行人寥寥。
這麼大的雨,若無必要沒人願意出門。
然而這世上事畢竟不能盡如人意,為生計而奔波着也為數不少。
這不,一個男子就孤寂行走在雨幕之中,破舊的雨傘遮不住他高大的身軀,自兇部以下,大半身衣服已經濕透。
男子名叫顧錦城,今年二十歲,四川奉節人。
今年正月,流賊張獻忠帶領大軍攻向四川,三月攻克了夔州。
顧錦城的父親是鎮守夔州的一名副将,在和獻賊的作戰中為國捐軀。
顧錦城本打算去投向四川總兵秦良玉部,好為父報仇,其母親阻止了他,讓他立刻前往南京,好承襲自家的官位。
顧家是世襲正五品武節将軍,顧父殉國,理應由顧錦城繼承自家的官位,可是繼承也不是這麼簡單,必須去南京經過兵部同意。
顧母考慮的很周詳,若是顧錦城直接去秦良玉軍中,頂多當一個小旗官,若是去南京承襲了自家的官位再去投軍,那就完全不同。
正五品的武節将軍,去軍中至少能當一個把總或遊擊将軍。
于是,雖然懷着對獻賊的無比痛恨,顧錦城還是遵從了母命不願數千裡來到了南京。
可是來到南京也有些日子了,他承襲官位的事情卻遲遲無法搞定。
他是五月初入的南京,正趕上福王篡位,平南軍攻城,南京兵部哪裡有時間理會他這等事情。
等到崇祯擊敗了福王,南京六部又面臨着重組,于是乎顧錦城的事情就拖了下來。
好容易等到六部官員都确定下來,顧錦城興沖沖的去兵部時,誰知兵部的官員卻是各種推诿,一連數日都辦不成事,搞的顧錦城郁悶無比。
今日,他冒着大雨再一次前往兵部,卻是連人都沒有見到,隻能悻悻而回。
等到顧錦城回到居住的隆盛客棧時,他的全身幾乎已經濕透。
匆匆走到後院來到自己房間換了身幹爽的衣服,顧錦城就覺得饑腸辘辘。
二十來歲的年紀,正是能吃的時候,早上的兩隻包子根本撐不到午時。
隆盛客棧和大部分客棧一樣,後面是客棧前面是飯店,飯店為入住的客人提供夥食同時也接待外面的食客。
這麼大的雨,飯店大堂裡客人寥寥,十多張桌子也就坐了兩三桌吃飯的人。
“小二,上四隻饅頭一碟茴香豆,再來一碗陽春面。
”在一張靠牆的桌子旁坐下,顧錦城吩咐道。
來南京的時間太長了,他的盤纏已經所剩無幾,已經吃不起大魚大肉,隻能精打細算。
面和饅頭很快端了上來,顧錦城看着店外的雨幕,長歎了口氣,低下頭來開始吃喝。
“要死快哉,這鬼天氣啦,真煩人!
”一個人匆匆從街上沖入了飯店,跺着腳上的雨水,大聲罵着娘,一下子吸引了吃飯的衆人的注意。
顧錦城擡起頭來,認出了進來的人,這是一個叫楊小磊的蘇州人,和自己一樣都是到兵部來承襲世襲的官職。
兩人經常在一起探讨該如何順利襲職,已經成了朋友。
接過小二送來的毛巾,擦了一下身上的水迹,楊小磊笑嘻嘻的坐到了顧錦城的對面。
“顧兄,你可真艱苦!”楊小磊看了一眼顧錦城的飯食,皺眉道。
顧錦城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老子要是有錢還不知道吃大魚大肉!
“小二,撿你店裡拿手的菜盡管上來,再來一壇竹葉青,今天我要陪着顧兄好好喝一杯!
”楊小磊大聲吩咐道。
顧錦城聞言推開了吃了一半的陽春面,他要留着肚子好好吃一頓。
這楊小磊家可是個土财主,家中擁有百畝桑田,還有一個缫絲作坊,每年養蠶缫絲收入萬兩之多,可遠比自己有錢!
“楊兄弟,你今日如此高興,莫不是有喜事了?
兵部的事情有眉目了不成?
”看着楊小磊滿臉興奮的樣子,顧錦城試探着問道。
楊小磊家裡有錢,為人也要靈活變通的多,當顧錦城屢屢被兵部看門的差役拒之門外時,楊小磊便靠着手中的銀兩進出兵部暢通無阻。
隻是不知為何,他的事情也一直沒有辦下來。
“哈哈,顧兄,其實我早在數日前就已經得到了兵部的文書,順利的繼承了我家的官職。
”楊小磊笑眯眯的說道,他家是蘇州衛所世襲正六品昭信校尉,得了軍職後回去至少能在蘇州守軍中謀得一個百戶職位。
“那楊兄弟你為何還在這南京盤桓不走,莫非是要繼續見識一下秦淮河的風月不成?
”聽聞朋友順利繼承了世襲的軍職,顧錦城心中雖然頗不是滋味,卻還是為他高興。
“哈哈,秦淮河的風月有什麼好,大丈夫當立殊世功勳,豈能沉溺于溫柔鄉中。
”楊小磊拍着兇脯大聲叫道,惹得店中其他食客大聲叫好。
顧錦城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誰,十日前還向自己誇耀秦淮河的頭牌歌喉是如何的好,如何的氣質優雅儀态萬千,奢想着能夠與之春風一度,花了數百兩銀子都沒能摸一下頭牌的手這才悻悻的放棄了。
“楊公子好氣魄!
”
“真是好男兒!
”
店中食客多是客棧常住的常客,自然知道楊小磊的身份和風騷的本性,見他終于得償所願,便紛紛大聲恭維道。
“謝謝,謝謝各位,店家,給每個桌上一壺好酒,都記在我的賬上!
”楊小磊抱拳團團一圈,慷慨的說道。
頓時,店中衆人歡呼沸騰。
顧錦城再次翻了翻白眼,默默的對付面前的美食,既然你小子有錢,老子就狠狠的吃,吃窮你個王八蛋!
“顧兄,你知道為何我這次這麼順利嗎?
”和店中其他客人寒暄了幾句之後,楊小磊悄悄探過頭來低聲問道。
“還能為何,不外乎銀子開路罷了。
”顧錦城輕輕的道。
“非也,非也,事情哪有如此簡單!
”楊小磊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