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守住揚州,把清兵擋在長江之北,陳越還是有信心的。
畢竟他手下現在有六七萬嫡系的軍隊,雖然其中大半都是新募不足一年的新兵,野戰力量也許比不上八旗兵,可用于防守卻沒有問題。
再加上數月以來對揚州城的清洗控制,城内不安分的鹽商勢力基本上被驅逐幹淨,雖然鹽商的消失會使得揚州經濟變差,市面上很明顯的是煙花酒巷的生意差了很多,揚州瘦馬的價格驟然下降,畢竟鹽商是揚州最富裕的人。
事實上隻是大鹽商變少了,來揚州的小鹽商卻遠比以往要多,畢竟四海鹽行隻是負責從竈戶手中收鹽,各地食鹽的販賣還需要這些小鹽商去做。
可是随着軍械司大量的采購,有更多的商人雲集揚州,和軍械司做生意。
江北總督府雖然霸道,可就做生意的誠信方面還是隻得肯定的,付錢也付得爽快。
随着軍械司各工坊變而揚州城内的諸多平民也獲得了不少的就業機會,軍械司很多活計比如軍服以及其他軍用物資的生産會分包給城内的百姓。
所以就整體而言,揚州城要比往日更加的欣欣向榮。
借着強大的軍隊,借着四海商行對食鹽的掌控,借着軍械司創造出來的大量就業機會,平南軍算是徹底的融入到揚州。
再加上揚州知府衙門的配合,以及敵情司密探的無孔不入,使得陳越對揚州城的掌控力度極大。
所以有信心在清兵南下攻來時,集全城之力守城,再也不會出現另一個時空數日就被清兵攻下城池的事情。
雖然野戰也許無法擊敗清兵,但隻要能守住揚州幾個月,等到了炎熱的夏季,倒是不用打戰清兵就會自行退去。
畢竟對生在寒冷幹燥的東北的滿人來說,南方炎熱潮濕的天氣是其大敵。
倒是觑準機會,說不定能得到一場大勝。
所以,對守住揚州,陳越極有信心。
可是長江上遊卻讓他十分不安。
因為清兵來攻的并非這一路,而是分兩路來攻,在清軍之前還有大順軍的二十萬人。
武昌的左良玉軍能抵擋住順軍和清軍嗎?
陳越對其并不看好。
在另一個時空,左良玉面對敗退而來的順軍根本不願抵抗,大掠了武昌之後棄城全軍東下,打着“清君側”的旗号躲避順軍的兵鋒。
然後在蕪湖被黃得功擊潰,駐在九江進退不得。
左良玉憂心忡忡病死在船上。
而等到清兵阿濟格部帶兵到達九江時,左軍幾十萬人連一仗都不敢打,在左良玉之子左夢庚的帶領下不戰而降。
對這樣的對内殘暴對外怯懦的軍隊,陳越如何敢抱有希望?
當然,現在坐在皇帝寶座上的依然是崇祯,是當了十七年皇帝的正統,也使得左良玉沒有了像另一個時空“清君側”的借口。
可是他會聽從朝廷的命令死守在武昌嗎?
按照左良玉以往屢屢臨陣脫逃的秉性,恐怕很南做到這一點。
若是左良玉再一次臨陣脫逃,把武昌拱手讓給清軍,清軍将會順江而下,從西面對南京發起攻擊。
以南京現在的兵力,想抵擋住清軍恐怕很難。
若是南京失守,揚州就是守住了還有什麼意義?
倒時等待平南軍的恐怕是南北清軍的兩面夾擊。
而以平南軍的軍力,能顧着揚州一條戰線已經是極限了,對于武昌實在是鞭長莫及。
陳越能做的就是把劉能派往武昌,利用敵情司的密探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麼。
為此,陳越給了劉能立即決斷的權力,并且必要時可以調動四海商号和四海鹽行在武昌的人力物力,隻要事情有利于守住西面戰線有利于大明。
能做的自己都做了,現在就要看朝廷的了。
現在的朝廷不是另一個時空弘光朝廷那樣孱弱,論對朝政對地方的掌控,崇祯遠比弘光強得多。
南京還有十數萬京營,江浙一帶也有大量的軍隊,應該不會讓清軍輕易的打到南京城下吧!
若是南京真的守不住,自己也隻有棄了揚州去其他地方了,到時去崇明還是去舟山群島的好?
陳越胡思亂想着,竟然沒聽清楚錢楓林說的話。
“侯爺,閱兵已經結束,請指示下一步該當如何?
”錢楓林再次問道,陳越這才反應過來。
“啊,各回各營原地解散吧。
”陳越揮了揮手,本來按計劃閱兵結束他要召集水營衆将進行訓話,現在卻是沒有了那個心情。
“侯爺,您還是應該對衆将們加以勉勵,畢竟軍心重要。
”錢楓林止住了去傳達命令的傳令兵,低聲對陳越勸解道。
陳越稍微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越是這個時候,自己這個最高統帥越是要保持鎮定。
于是,按照流程,水師各營将領奉令乘着小舟來到湖心島,水師總兵呂泰,副将吳平,以及一衆營正等軍官拜見了他們侯爺。
陳越面帶微笑撫慰了一番,對他們的表現加以肯定,然後又提了一些不足之處,然後宣布了對所有參加檢閱的水軍士兵的犒賞。
陳越的命令由傳令兵傳到各個戰船,整個湖面上頓時一片歡騰,水營士兵士氣高昂。
檢閱結束,陳越下令各營各回營地。
自己則帶着錢楓林、楊正平等人離開了邵伯湖,乘船向揚州城而去。
“侯爺派劉能去武昌是?
”途中,錢楓林問道。
身為參謀司主事,他必須對平南軍所有事情弄清楚,然後才能籌劃出相應的對策。
在錢楓林看來,僅憑劉能帶領的敵情司那些密探細作,想幹預到一場戰争實在是妄想。
“若是左良玉抵擋不住闖賊和清兵,你認為朝廷會派誰領兵前去增援?
”陳越沒有回到,而是反問道。
“這個?
”錢楓林微皺眉頭。
若是武昌真的守不住,朝廷肯定要派出援軍守九江或者蕪湖,至于會派誰統領軍隊?
按照崇祯以往的秉性和大明以文禦武的傳統,多半會派出一位部堂高官甚至大學士為督師,至于具體統領京營的武将人選,現在南京城内的勳貴幾乎被陳越一網打盡,能派出領軍的勳貴也就剛剛升為成國公的朱國弼,或者就是京營總督吳孟明,再就是忠義侯陳江河了。
難道崇祯會派陳江河統領京營出征?
陳越現在在揚州統領一路大軍,崇祯還會再派出他的父親也出戰嗎?
錢楓林很是狐疑。
若是陳江河真的帶兵出征,劉能的敵情司與之配合,也就能夠理解了。
“難道會是老侯爺不成?
”錢楓林試探着問道。
陳越和錦衣衛關系密切,在朝廷甚至在内宮裡都有深厚的背景,這點錢楓林一清二楚,陳越既然派出了劉能去武昌,那多半就是陳江河要出征了。
“唉,我一人為國盡忠還不行嗎?
非要我父子齊齊上陣。
”陳越頗為惱火的道。
雖然崇祯罷黜了劉能以顯示對錦衣衛和陳越過從甚密表示不滿,不過以陳越的能量,南京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自然也瞞不過他。
武昌一帶,撤退到荊襄四府的大順軍先頭部隊已經和左良玉的部隊發生了沖突,據聞在大順軍的身後還追逐着數萬清軍八旗兵。
這事情早就被錦衣衛密探打探清楚并傳給朝廷。
雖然崇祯對清軍擊潰乃至剿滅闖賊喜聞樂見。
可他也知道,剿滅闖賊之後,大明就要直接面對的是更為強大的滿清八旗軍。
當初九邊強軍在時,都不是八旗兵的對手,現在邊軍精銳盡失,最後的精銳關甯軍在吳三桂的帶領下投降了清軍。
所以對左良玉和清軍對戰的結果,崇祯不抱幻想。
武昌多半是守不住的。
這些時日,崇祯和朝廷重臣對此事日夜商議,企圖尋找應對的方法。
當然是要派出軍隊增援,鎮守蕪湖九江等江防要地,靠着城池和水軍抵擋住清軍東下之路。
朱國弼的操江水師要負責南京城外的江防,輕易不能派出。
為此,崇祯下了聖旨,命令福建總兵鄭芝龍派出一支水軍過來,負責江防事宜。
鄭芝龍一介海盜出身,被朝廷招安之後委以要職,這些年靠着海貿集聚了海量的财富,現在是他為國出力的時候了。
在朝廷大臣看來,雖然明軍戰鬥力比不上清軍八旗兵,可是靠着城池固守,再以水軍封鎖長江,把清軍擋在還是很有希望的。
可是在派出軍隊統率的人選上,朝堂衆臣争論不休。
按照傳統,要派出一位重臣為督師,統領湖廣江西所有的軍隊,全權負責抵抗清軍之事。
可是,兵不是誰都能帶的,這些年來,能帶兵的文官如盧象升、孫傳庭等先後陣亡,洪承疇也投降了滿清。
十多年的經驗表明,帶兵出征一般都沒有好下場,哪裡有呆在朝廷安安穩穩的當官舒服?
所以對統兵出征之事,朝廷部堂大員紛紛避之不及。
内閣首輔史可法倒是率先表态,願意出鎮九江為督師。
可是朝廷這麼多事情需要處理,豈能讓一位首輔大學士親自督師?
崇祯屬意的人選是次輔路振飛,畢竟路振飛任淮安巡撫時,打退了闖賊的數次進攻,可謂知兵。
不過路振飛為人太過耿直,在處理人際關系上不是太好,現在内閣三位大學士,史可法和錢謙益身邊都聚集了一大幫自己的勢力,唯有路振飛不結黨不拉派,身邊支持他的朝臣屈指可數。
所以崇祯很擔心路振飛能不能處理好武昌九江一帶錯綜複雜的關系,畢竟左良玉這樣的軍頭可不好對付。
而史可法和錢謙益兩派的朝臣也不願路振飛出征,因為路振飛和平南侯陳越走的太近。
陳越在揚州的地位無可替代,難道西路的軍隊還要掌握在這一派的手中?
若是路振飛真的能夠阻擋住清軍前進的步伐,以後在朝廷的地位肯定水漲船高,這是很多官員不願看到的。
于是,便有衆多的朝臣推舉江西總督袁繼鹹為督師,理由是袁繼鹹自崇祯十年以來湖廣參議任上,一直帶兵和流賊厮殺,平定過平定水賊于興國,擊敗過老回回、革裹眼等七大部陝西流賊,當初那可都是和闖賊李自成實力相當的大賊!
在官員大臣裡面,袁繼鹹是少有的知兵能戰之人,其領兵經驗比路振飛更為豐富。
而且袁繼鹹現在的官職是兵部侍郎右佥都禦史江西總督,本身就負責江西一帶的軍政事務,隻需要把他提拔為督師,全權負責江西、湖廣等地軍務即可,又何必派出一個不知兵的大學士為督師?
對大臣們的提議,崇祯仔細考慮之後,深以為然,袁繼鹹确實比路振飛更為合适。
遂決定了下來,以袁繼鹹為督師,總督江西、湖廣、安慶、蕪湖、九江、武昌等處軍務,全權負責剿滅闖賊抵禦滿鞑事宜。
督師的人選确定了下來,可袁繼鹹手下江西兵不是太多,必須要從南京增派援軍。
帶領京營援軍的人選按說是京營總督吳孟明最為合适,可是大臣們卻說,吳孟明是錦衣衛出身,根本沒有打過仗,讓他統領京營鎮守南京還可以,統領大軍出征恐怕力有不逮。
吳孟明不行,成國公朱國弼要帶領操江水軍負責南京江防,能帶兵的勳貴隻有忠義侯陳江河了。
于是便有大臣上奏,提議由忠義侯陳江河帶兵前往九江。
崇祯則處在猶豫當中。
“侯爺父子都為大将出征,虧他們也能想得出!
”聽陳越說了南京的情形,錢楓林啐了一口以示對南京朝臣的不屑。
因為他知道自家侯爺很是擔心父親的安危。
“還不是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太過重要,讓太多人心生不安。
”陳越歎道。
崇祯到了南京之後,一概當初罷黜廠衛的态度,而是又重用起了廠衛了,不僅大肆擴充錦衣衛,又重建了東廠。
這讓非常厭惡特務政治的東林君子們極為不滿。
特别是錦衣衛剛剛建立,就協助陳越查抄了南京一衆勳貴的家,威逼利誘構陷罪名,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讓衆大臣深深不安。
恐怕對陳江河這個錦衣衛指揮使職位不安的不僅是大臣們,還有皇帝吧!
錢楓林猜測着,卻不敢宣之出口。
當初崇祯剛剛到達南京,無人可用,便讓最為信任的陳江河出任錦衣衛指揮使。
可是随着陳越勢力漸漸坐大,崇祯也不安了起來,陳家父子一個在外掌管大軍為一鎮軍閥,一個在内負責情報為天子耳目,若是父子勾結,對皇權會造成極大的威脅。
借着清兵入侵之時,把錦衣衛指揮使換做他人,把錦衣衛掌控在皇帝自己的手中。
雖然說陳江河掌控了軍隊,可他手裡的卻是京營,等打完仗還是要回南京歸京營總督吳孟明帶領,不像平南軍那樣是陳越的私兵。
等到陳江河回京,隻需要給他個顯赫的官職挂起來就可。
恐怕這就是崇祯打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