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港灣地形複雜,王寅不願冒着船隻擱淺的風險入灣剿殺,遂命令船隊遠遠的逼着海灣放炮。
紅衣大炮射程多達十裡,正是海戰的利器,可是鄭軍船隊躲在連環的島嶼之後,想打中并非易事。
天色漸晚,王寅遂下令船隊撤離,在距離南澳十多裡的東山島駐紮。
他手中雖然有三萬人,可卻都是水師,訓練善于操舟的士兵不易,特别是蓋倫船這種西式戰艦,不願用在登陸奪島肉搏之中。
所以,王寅需要等到金聲桓帶着步兵前來,然後以船隊運載步兵上島。
……
南澳島,鄭森坐在椅子上,臉上愁雲慘淡。
慘敗,接連的慘敗,讓這支剛舉兵不久的靖難之師士氣低落,再無一開始奪金門、占廈門,攻下泉州數府時的那種士氣高昂!
而作為大軍的首領,鄭森也從剛開始的意氣風發,到現在愁容慘淡。
鞑虜入侵,流民遍地,山河震蕩,大明的局勢是那樣危若累卵,面對這種局勢,鄭森少年進學之時便立下大志,要效仿先賢,齊家治國平天下,作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然而就在大明最危急的關頭,齊王陳越橫空出世,救出皇帝崇祯,擊敗試圖篡位的福王,使得危若累卵的大明局勢穩定下來。
而當時身在南京國子監讀書的鄭森對陳越是何等的豔羨,簡直把陳越奉為心中的偶像。
故在後來的滿鞑南下,一支八旗渡江攻到南京城下時,鄭森挺身而出重整潰敗的鄭家勤王軍,并在守衛南京的戰鬥中立下了功績。
而鄭森也因此而步入仕途,先後擔任監軍道巡撫這樣的要職。
在接下來的數年,鄭森帶兵鏖戰在湖廣浙江,戰西賊,打順賊,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
陳越帶兵北伐,鄭森奉命帶兵守襄陽,威脅關中的順賊。
終于陳越北伐成功,把滿鞑趕出了關内。
那個時候,鄭森是何等的歡欣鼓舞,為大明能夠再次中興而發自内心的高興。
然而誰知道就北伐勝利之後,突然傳來福建兵亂的消息,然後鄭芝龍敗亡的消息傳到了在襄陽的鄭森軍中。
而鄭芝龍戰死背後的兇手直指齊王陳越,因為艾能奇叛軍的背後有着太明顯的東番軍影子。
聽到這種噩耗,鄭森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
因為他知道自家和齊王一系的矛盾。
不管是兩家海上之争,還是鄭家曾經試圖支持唐王為嗣,齊王暗中對付鄭家都不是不可能。
殺父之仇破家之恨,都決定了鄭森不得不和陳越勢不兩立。
鄭森自認才能不在陳越之下,缺乏的隻是機遇罷了,當時的他手掌數萬軍隊,奉崇祯的聖旨和堵胤錫一起剿滅叛軍,當時的鄭森相信,憑自己的能力,憑着手中數萬軍隊,必然能夠平滅叛軍,他發誓要好好的和陳越掰一掰手腕。
而崇祯賜他國姓更讓鄭森感恩戴德。
然而九江一戰,面對數萬江西暴軍,鄭森數萬大軍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那一刻他幾乎心灰意冷,根本不願回到堵胤錫軍中,而是帶着少數心腹潛回了福建老家。
回到福建老家,卻又聽到崇祯和陳越和解召陳越回京的消息。
鄭森知道陳越掌握朝廷大權已經成定局,這意味着想靠朝廷壓制陳越已經不可能。
鄭森心中何等的不甘,所以才有了舉兵靖難之事。
為了報仇,為了心中的宏圖大志,鄭森甘願背負叛逆的名聲。
然而靖難舉兵就如同一個笑話,陳越并未調用其所向無敵的北伐軍,僅僅是王寅率領的水師,就已經把他打了個落花流水。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鄭森卻喝止了下人點燈的舉動,坐在椅子上看着漆黑的天空,鄭森在苦思着破局之法。
形勢如此險惡,自己該何去何從?
金門廈門丢失,便是現在所在的南澳也危若累卵。
雖然手中有着數萬軍隊,鄭森卻沒有守住南澳島的信心,畢竟他的軍隊和明軍相比差距實在太大。
有腳步聲傳來,然後便是守在外面親衛的喝止聲。
從談話鄭森知道,來的人是陳永華,對這個睿智的少年,鄭森一直心中充滿了好感。
“是陳參軍吧,讓他進來!
”鄭森收拾心情,沉聲喝道。
仆從點亮了蠟燭,趁着這個時間鄭森把挫敗收斂起來調整好情緒,身為一軍之主的他知道,絕不能在屬下面前露出軟弱。
“總制!
”陳永華向着鄭森抱拳行禮。
“陳參軍,這麼晚來找本帥可有事情?
”鄭森問道。
晚嗎?
陳永華看了看天色,也剛剛擦黑而已。
“總制,局面已經很緊急,屬下問問總制您有何打算?
”
“有何打算?
”鄭森重複着,反問道:“不知陳參軍你有什麼想法?
”
現在的鄭森頗有些六神無主,一時半會兒如何拿得出主意,但他知道陳永華之所以漏夜來此,肯定有什麼見解。
陳永華道:“總制,眼前的局面已經很是危險。
現在齊王他已經坐穩了朝堂,其強勁的武力逼得大明幾乎沒人敢與之作對。
這些天來,屬下手裡的天地會在各地的組織接連被錦衣衛破獲,很多兄弟死在朝廷鷹爪之手。
原本各地士紳支持咱們的甚多,可最近這段時日來,在錦衣衛的淫威下,敢和咱們聯系的士紳已經寥寥無幾,陸上的支援幾乎斷絕。
總制,若是局面持續下去,王寅也不需要前來攻島,困也把咱們困死了。
南澳島雖大,想供應這麼多軍隊卻根本不可能!
“
随着陳永華的話,鄭森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陳永華的話他何嘗不知。
數萬大軍連同家屬,島上的人數近十萬人,想靠南澳島供養這麼多人談何容易!
“總制,既然南澳不可守,外面也沒有援軍,咱們應該當斷則斷,必須有所舍棄。
理應趁着更多的明軍到達之前撤離南澳!
”陳永華臉上露出了堅定之色。
“撤,往哪撤?
”鄭森輕輕問道,他何嘗不知南澳守不住,可是想撤哪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