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探清闖賊大軍的底細,劉能帶着三個手下遠遠的觀望着,打算找機會抓住一個賊兵逼問出一些情況來。
然而剛過了一夜,遠處的闖賊大營一片混亂,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厮殺交戰。
這時天色已經亮了,抽出千裡鏡仔細的打量着,就看到闖軍的大營确實受到了襲擊,有精銳的騎兵沖入了闖賊大營,把裡面攪的一團糟。
雖然千裡鏡裡面的情形模模糊糊,劉能還是能夠判斷出,這支騎兵是滿鞑。
和滿鞑交戰多次,劉能當時作為夜不收一直在最前線,對滿鞑八旗兵的樣子刻骨銘心,當然不會判斷錯。
滿鞑竟然到了長江南岸并且對闖賊發動了襲擊,這讓劉能感到無比的震驚。
在九江時,劉能專注于幫着黃澍篡奪左軍兵權,根本沒有探聽到滿鞑的任何消息。
現在看來,左夢庚肯定已經投靠了滿鞑,引滿鞑入了九江,這才有膽子悍然起兵造反。
連左良玉也隻是對朝廷陽奉陰違,從未想過背叛大明,若是沒有外援左夢庚小兒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左夢庚投降,滿鞑秘密入了九江,趁着闖賊一無所知之時發動了突然襲擊,闖賊十多萬大軍頃刻間土崩瓦解。
看着遠處闖營裡的亂局,劉能知道其敗局已定。
滿鞑收服了左夢庚近二十萬大軍,奪了九江城,又擊敗了闖賊,下一步會去哪裡?
劉能微微一想也知道滿鞑下一步的去向,肯定是繼續東下攻向南京,和東路的多铎部夾擊滅了大明!
我不能留在這裡,我必須得盡快前往蕪湖去老侯爺那裡。
自己這次的任務可謂完全失敗,那就死在蕪湖抗清的戰場上吧,也算稍稍彌補自己的過失!
劉能想到這裡,不願再待下去,帶着幾個手下回到了藏着船隻的河汊邊,在葦蕩中尋回了船隻,往西劃去。
現在順江東下的路途已絕,隻有往西南繞過鄱陽湖前往蕪湖。
再不走的話,一旦闖賊潰兵或者滿鞑兵來到這裡将會十分麻煩。
劃船順着富水河往南,一路上河流兩岸無比的寂靜,這時闖賊大軍過境惹起的後果,這種情況下普通的百姓可不敢出來亂竄。
順着河流一直往南,一天的時間,大約行出了八九十裡。
幾個人輪番劃船,一個個都累的不行。
不過就這也比徒步行走輕松。
第二天時,由劃船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劉能便下令抛棄船隻,折而向東。
往東是連綿的山區丘陵,是江西和湖廣的分隔地帶,隻要翻越了山區就到了江西。
劉能決定先到南昌府,買上幾匹代步的騾馬,再往蕪湖進發。
離開河流往東走了兩個時辰,難得的竟然發現了兩個農夫,彎着腰在地裡幹活。
看到劉能一行,兩個農夫站起身來,滿臉露出了警惕之色,不過并未轉身逃走,因為劉能等人的打扮明顯是官府中人的樣子,緞料勁裝,薄底快靴,身上哪一個件東西都不便宜。
既然不是流寇土匪,也就沒有必要害怕。
“老鄉,請問這是什麼地方,去南昌怎麼走?
”劉能面帶微笑上前問路,對如何和人攀談交流,他早已拿輕就熟。
再加上他極高的語言天賦,在武昌九江呆了這些天,官話裡都有一種當地味,讓兩個農夫倍感親切,很快就放松了警惕。
“官人這是要去南昌,從這裡走可麻煩,要翻越好幾座山呢。
”年長的農夫拄着鋤頭,對劉能道。
經過詢問,劉能從這個叫程九的農夫口中得知,這裡屬于武昌府通山縣,隔着南面的太平山脈和江西相望,翻過了太平山就可到達江西境内,也就可以到達南昌。
“從這裡順着道路一直往東,看見那座山沒有,那是九宮山,九宮山下有山道直通江西,不過山道崎岖實在難走。
按說最好走的應該是從這裡往東北順着富水河進入長江,乘船到達九江,然後從九江南下到達南昌,道路最是好走。
”
程九很是善談,而且對這一代的地形很熟悉的樣子,并非是一個隻知道埋頭耕田的農夫,一下子激起了劉能的興趣。
“闖賊占據了武昌,正經長江攻打九江府,江道斷絕了,要不我等也不會從這裡去南昌。
”劉能笑道,“聽老哥的話音可不是一般人啊,連去南昌怎麼走都這麼清楚。
”
“那是,當年我可是程家少爺的親随,那時就跟着程家少爺去過九江府,不過後來......”說道這裡,程九突然閉住了嘴巴,臉上露出了扭捏之色。
看這程九的樣子,年輕的時候也曾牛逼過,不過為何現在淪落到種地的樣子?
還有那程家少爺是什麼人?
換做往常,劉能一定會想法從程九嘴裡套出話來,不過現在他根本沒有興趣知道這些。
“老哥您看,我們走了一路了,幹糧早就吃光,腹中空空,您看能不能給我們弄點幹糧?
”劉能說着摸出了一塊足有五兩的銀錠來。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看着銀錠,程九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這麼多的銀子足以買到一擔多的好米,現在對方不過求一些幹糧而已。
“幾位官爺要是不嫌棄的話,去老漢家裡坐坐,我讓渾家弄些吃食給您。
”程九殷勤的邀請道。
“你家在哪裡?
遠不遠?
”劉能問道。
“諾,從這裡東,約十裡。
沒辦法,距離村子近的田地都是程老爺家的,我在這裡能有二畝上好的水澆地已經不錯了,遠些就遠些吧。
”仿佛知道劉能怎麼想得,程九苦笑道。
十裡啊!
又不在去南昌的道路上,一來一回就是二十裡,劉能實在不願多跑。
“要不麻煩你去村裡給我弄些幹糧,我等就在這裡等着就是,也正好歇歇腳。
”劉能笑道。
“當然可以,六子,你跑快些回村,讓你舅媽弄些幹糧過來,順便去屠子那裡買幾斤鹵肉,要快啊!
”程九笑嘻嘻的接過了銀子,沖着那年輕的農夫吩咐道。
“我外甥,名叫金六,人小嘴笨不會說話。
”程九笑着對劉能道。
劉能幾人便坐在田埂上,一邊休息,一邊等着那金六取回幹糧來。
從九江逃出來的很匆忙,幾人身上并沒有帶多少幹糧,昨天還是想法弄了幾條魚烤了,現在馬上就要進入山區,再不弄些糧食來根本不行。
劉能一邊和程九攀談,一邊等着金九拿着幹糧回來,然而還未等到金九,卻先等到了幾個不速之客。
共五個人,穿着破舊的軍服,提着刀槍武器,滿臉的風霜一身的疲憊,為首的那個獨眼漢子長得更是格外的猙獰。
從衣着打扮來看,一副潰兵的模樣,而這裡距離長江不足百裡,距離九江西面發生的那場大戰也才過去一天,這些潰兵又是從北面過來,他們的身份呼之欲出,被清軍擊敗的闖賊潰卒!
劉能幾個人警惕的站起身來,手放在了武器上,劉能自己更是悄悄掏出手弩,在背後摸索着上了一枝弩箭。
對方人數比自己要多,厮殺起來己方不占多少便宜。
劉能可不想在這個地方損失一兩個手下。
兩方互相對視着,一股冷厲的殺氣在彌漫,從打扮上都各自判斷出對方的身份,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官府的鷹犬!
從對方的衣服上,李自成一下子就判斷出對方的身份,出身驿卒的他,當年迎來送往慣了,對官府中人的打扮再熟悉不過。
賊你媽,幾個官府的鷹犬也敢在老子面前嚣張!
這一刻李自成的氣非常的不順,被滿鞑騎兵偷襲大軍潰敗,使得一團野火一直在他兇口燃燒,想發洩都發洩不出來。
身邊的四個都是冒死保護他的心腹兄弟,他自然不能把邪火發在他們身上。
現在好得很,面前出現了幾個官府的鷹犬,就讓我拿你們出出氣吧!
這一刻,李自成不願計較得失,隻想好好的戰上一場,殺幾個人洩洩憤!
雖然對方人數也自己相差不多,對付明軍順軍将士有一股天然的心理優勢。
也沒有多餘的語言,也沒有叫罵叫陣,雙方不約而同的拔出了武器,向着對方沖去。
李自成是要殺人洩憤,劉能心中也有一股邪火使他不願去逃。
自己幾個手下也都是敵情司精銳,殺幾個順軍潰兵還是沒有問題。
劉能從身後亮出手弩,沖着一個飛奔沖來的闖賊勾動了機括,弩箭“啾”的一聲射入了那闖賊兇口,然後劉能抛掉手弩,拔出鋼刀向着那獨眼闖賊沖去。
射死了一個闖賊,現在雙方的人數對等了,當下裡各自捉對厮殺,刀槍并舞站在一起。
一方是敵情司士兵,平南軍中精挑細選的精銳,一方則是久經沙場的闖軍精銳,大順皇帝身邊的護衛,交戰起來之後,雙方都才意識到對方的難纏,并非想象中那麼好對付。
想輕易的殺死對方取得勝利并不容易。
劉能揮刀格擋住李自成的寶劍,正要趁勢劃對方一刀時,一股惡風向着他的腰腹掃來,卻是李自成擡起腳來狠狠踢了過來。
劉能趕忙偏了偏身子,卻被李自成用腿掃到大腿上。
踉踉跄跄的後退着,對面的獨眼闖賊在再次提劍劈來。
劉能倉促揮刀去擋卻用不上力氣被對方一下把刀劈飛了。
擡起一腳踹在面前這個官府鷹犬的兇口,一下子把他踹倒在地。
李自成獰笑着提劍追上來,一腳踩在鷹犬的兇口。
我要先把他四肢削斷,再一劍刺死他,李自成獰笑着想道。
從戰鬥突然發起時,農夫程九就一下子驚呆了,本在為發了一筆小财而竊喜,轉眼間面前就發生了一場厮殺。
和自己攀談給自己銀子的自然是官人無疑,而突然出現的這夥人卻是一副盜匪的模樣。
看着面前那個和自己和善交談的官人被打倒在地,那個獨眼的盜匪提劍就刺的樣子,不知為何,程九心中生出一股勇氣來。
這股勇氣讓他提起了鋤頭,快走一步,對着側身對着自己的獨眼盜匪狠狠就是一鋤頭。
李自成就要提劍砍下時,就覺得腦袋猛地一震,一陣天旋地轉,有鮮皿順着後頸泊泊流出,流到脖子裡涼涼的。
他呆呆的扭頭看去,就見一個舉着鋤頭的瘦小農夫驚駭的看着自己。
“賊你媽,老子縱橫天下十多年,沒想到竟然栽倒一個農夫手裡!
”這是李自成最後的一個念頭,然後“砰”的一聲雄偉的身軀重重的砸倒在泥地裡。
“陛下!
”看到這幅情形,正在和一個敵情司士兵厮殺的張鼐悲憤的嘶吼着。
劉能爬起身來,感激的看了程九一眼,撿起地上的寶劍,一劍砍在了李自成的脖子上,人頭滾落處,鮮皿飛濺而出。
看到這種情形,張鼐仿佛瘋了一番,揮刀逼退面前的敵情司士兵,就要向劉能殺來。
“大哥,快走吧,陛下已經死了!
”一個護衛挺身而出,替張鼐擋住了來自背後的一刀,嘶聲喊道。
而他卻被一刀砍中倒在了皿泊中。
張鼐頓時驚醒了過來,己方已經死了三人,就剩下自己和另一護衛,而對方算着那農夫卻有五人,今日已經沒法給陛下報仇了。
先逃出去,再帶着大軍過來報仇!
想到這裡,張鼐不再戀戰,沖着另一個力戰的護衛吆喝一聲,拔腿就往來路跑去。
對于逃走的敵人,劉能并沒有追趕,他在想一個問題。
陛下,剛才面前這個獨眼漢子被殺之時,那逃走的闖賊喊他陛下。
久聞闖賊李自成在開封時被射瞎了一隻眼睛,難道說這就是匪首李自成不成?
一股極大的驚喜湧上了劉能的心頭,若這人真的是匪首李自成,自己殺了他可謂是為大明報了皿海深仇,就連崇祯皇帝都得大大嘉獎自己。
俯身在屍體身上翻檢着,很快在腰間找到一個包裹來,打開一看,一枚碩大的金制印玺映入眼簾。
不過以劉能的半瓶水,自然不認得金印上面镌刻的篆文。
不過既然是金印,被殺的又是獨眼人,那逃走之人又喊他陛下,劉能已經有九分把握面前此人就是匪首李自成!
隻要把這顆金印以及首級送到朝廷,想必崇祯皇帝會大大嘉獎自己,侯爺也會非常的高興。
不過,劉能又停住了腳步,就算這是李自成又能如何?
卻完全無法解決眼前的困局。
清兵已經占了九江,下一步肯定揮師東下攻打蕪湖南京,南京和揚州還是十分之危急。
我不能就這樣去蕪湖!
李自成既然已死,大順也就算亡了,那郝搖旗想必不會再猶豫了吧。
隻要我前往武昌,應該能夠勸說郝搖旗投順侯爺,這樣憑借郝搖旗的數萬軍隊說不定能夠解蕪湖之圍,豈不是要比自己孤身回到蕪湖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