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崔缇滿腹經綸,但卻并不迂腐,沒有就此沉淪和氣餒,反而另辟蹊徑,主動投靠在太平公主門下。
憑借他忽悠人的本事,整日裡誇誇其談,且言之有物,很快就得到了太平公主的賞識,但凡宴飲必然都有他的身影。
經過一番運作,崔缇的苦心沒有白費,終于擺脫了尴尬地位,從而在六部中謀了一個好職位。
禮部員外郎,郎中,直到吏部右侍郎,看崔缇的腳步,可見其仕途升遷是很快的,可謂是一路飙升,順風順水。
太平公主可謂是對崔缇有知遇之恩,崔缇本該死命報答,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他不思報恩,反而改換門庭,投靠了梁王武三思。
作為五姓七望的子弟,在崔缇看來,這世間人隻有兩種,有利用價值的和沒價值的。
沒價值的都是草包,就像是路邊的野草,戈壁灘上的礫石,存在本身就是錯誤的。
一個人生于世間,連讓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豈不是最大的悲哀?
而有價值的就要抓緊利用,一旦價值被歲月耗盡,立馬就變成野草和礫石,被人恣意踐踏和淩辱。
太平公主的确有價值,可已經被過度利用,再也無法給他助力,那麼接下來也将成為絆腳石,不如早點踢開,另尋他路。
而梁王手中有實打實的兵權,又在朝中經營多年,黨羽數不勝數,正符合崔缇眼下的需求。
于是毫不猶豫地背叛太平公主,改投梁王陣營。
趙無敵曾偷入太平公主府,窺探過夜宴的場面,發現了一個秘密。
崔缇依然出現在太平公主府,不過,卻沒有在人前露面,而是與太平公主在書房中密議,在場的也就三五人,看架勢都是她的心腹。
由于相隔太遠,縱然是趙無敵走到人間極緻,一隻腳曾跨入仙門,也無法聽清楚他們的私語。
但他學過一種技能,可以從人家說話的口型變化推斷出意思,且專門做過嘗試,證明了可信度。
崔缇竟然是暗間,奉太平公主的命令去投效梁王,打入梁王核心勢力,誤導他的判斷,并将梁王的虛實和動向傳回。
趙無敵懵了,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接下來是梁王、太平公主、相王和老牌勳貴一族聯手,共同對付韋後才對,可從“看到”的情形分析,卻并非如此。
皇帝還健在,太平公主就和梁王之間有了裂痕,并且未雨綢缪,暗地裡做準備,接下來恐怕是要對武三思下手了!
……
在剛進入神龍三年冬月之際,大唐皇室又起了波瀾,事情竟然是從一個小女子身上開始,太讓人意外了!
當初趙無敵掃蕩極西之地,以武力逼迫西突厥十姓為前驅,戰死無數,其後西突厥内遷安西四鎮,被康大王有意給予分散安置,也就是西突厥已經是名存實亡。
而他們的大可汗斛瑟羅,也來到了長安,被封為西海王,并加了一個大将軍,賜予府邸和良田,被圈養在長安,再也回不去了。
在剛入冬之際,斛瑟羅的王妃沒了。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胡子們并不講究,他斛瑟羅又不止一個女人,死了王妃,還有好幾十女人伺候,看誰順眼就立誰為王妃,然後在禮部報備一下即可。
可皇帝不知為何,卻一反常态,對此事非常關心,竟然要在李唐宗室女中找一人下嫁斛瑟羅,做她的王妃。
這太讓人意外了,群臣都很納悶,不明白皇帝的用意。
一個胡子死了婆娘,至于這樣大動幹戈嗎?
換在以前吐蕃強大的時候,為了安西的穩定,給斛瑟羅一些好處還是可以理解的。
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吐蕃滅亡,西突厥也不在了,斛瑟羅已經是失去家園的喪家之犬,用得着這樣巴結嗎?
譬如,在散朝的時候,兵部尚書杜平就拉着魏文常問東問西:“老魏,你說皇帝這是不是吃錯了藥?
斛瑟羅一個喪家之犬,也值得拿宗室女去拉攏,沒得糟蹋了清白的女兒家。
”
“呵呵,宗室女?
”魏文常呵呵冷笑,壓低聲音,小聲道:“老杜啊,關鍵就在宗室女三個字上面,經過女帝一朝,如今李唐皇室人丁凋零,總共才剩下幾個人?
能有資格稱之為宗室女的可真不多了,你再仔細想想,将下嫁斛瑟羅的宗室女出自誰家?
”
杜平咧着大嘴,伸出手來數手指頭,口中嘟囔着:“嘿嘿,俺來數數看啊,這陛下的女兒自然是算的,可卻全都嫁人了,接下來是相王,還有好幾位公主未嫁,再接下來……沒人了,真沒想到李唐宗室蕭條到如此地步!
俺明白了,陛下這是要從相王諸女中挑選一人,可相王能願意嗎?
這不是欺負人……”
魏文常毫不客氣地伸手堵住了杜平的大嘴,低聲喝道:“噓……慎言,心中明白就好,沒必要說出來。
其實,滿朝堂上明白人多了去了,可都佯裝不知,一個勁地裝傻。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無法指責,畢竟是陛下的家事,咱們做臣子的還是不要摻和得好。
嘿嘿,天要變了,未來将撲朔迷離,風生水起,就老夫這老胳膊老腿可受不了折騰,還是盡快離去。
”
杜平的性子看上去更偏向于武人,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可這不過是表象。
他可是杜如晦的孫子,怎麼可能真是一個大老粗?
魏文常稍微一點撥,他立馬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所在。
不過是皇帝看相王不爽,故意找事,以此打壓相王,讓他不痛快卻又無法反抗,借此宣示皇權所在,讓相王明白誰才是天下之主。
在皇帝看來,今日之天下對他皇權威脅最大的就是相王,豈能容忍相王安睡在他的卧榻之側?
如今,高宗一脈諸子差不多就剩下他們兄妹三個,讓他對相王下手,徹底消除威脅,說實話并非他所願。
隻剩下這麼一個兄弟了,他實在是下不了手。
按照皇帝所想,最好是相王自己個識相,趕緊編造個理由請辭,然後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藩,做個富貴閑人,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