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高人就是高人,一句話就點出了武承嗣的軟肋。
武承嗣被流放嶺南多年,日日夜夜腦子裡就想着怎麼吃飽肚子,哪有心思考慮官場之道?
待到武後為了登基稱帝的需要,赦免了整個武氏一族,将他們給迎回了神都,被賜予高官厚祿。
可他們到底是底子不足,對官場上的彎彎繞繞根本就不懂,加上沒有根基,别看平日裡身邊圍着無數的馬屁精,其實,在那些宰相面前屁都不是。
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出仕多年,早就有了自己的根基,即便是圍在武氏族人身邊,那也是形勢逼人,言不由衷。
他忽然有了一種明悟,那就是吃進肚子的食物才是你的食物,拿在手裡的都不一定。
而追随者,和食物也沒啥區别,半路投靠的都是牆頭草,今你明他的,誰強跟誰走,毫無忠心可言。
要想有自家嫡系的勢力,就要親手培養,将一些沒有根基和靠山且混得不如意的家夥給收羅門下,刻意培養,并将其推上高位,主政一方。
這樣一來,他們就被打上了他武承嗣的烙印,隻要在朝堂混迹一天,就無法改換門庭。
因為,對于叛徒,是人都沒有好感,既然能背叛故主,那就可以再次背叛你,譬如那三國時期“三姓家奴”呂布,誰敢放心地用他?
通過友人的舉薦,許别駕得以進入了武承嗣的法眼,并經過了層層考驗,好不容易方才成了武承嗣下定決心要培養的對象。
武承嗣之所以培養許别駕,其目的自然是要取崔刺史而代之,而許别駕野心不小,一直認為自己有經天緯地的大才,苦于沒有遇到伯樂,一直是郁郁不得志。
而今,得知了武承嗣器重自己,要大力培養、第一步就是取崔刺史而代之,兩方面是一拍即合,接下來就是反複謀劃,日日夜夜都在籌謀怎麼把崔刺史給拉下馬?
誰料到,如此隐秘的謀劃卻被崔刺史識破,并且在大庭廣衆之下給揭露出來,一下子把他給逼到了退路,不由他不出手反擊了。
眼前崔刺史還是揚州刺史,是揚州的主官,掌握着整個揚州的權利,而武承嗣的助力卻鞭長莫及,整個形勢都對許别駕不利。
可以說,此時的他根本就沒有一戰的能力,看看那些幸災樂禍的同僚,誰不是在笑話他自不量力?
可是,老子還有退路嗎?
就算是現在向崔浩跪下來求饒,搖着尾巴向他效忠,也不見得能取得他的諒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許别駕小眼睛轉來轉去,在尋找自己的機會。
還别說,真讓他給找到了,那就是地上的張三郎一事,給了他翻本的機會。
一民女殺了揚州折沖都尉的孫子,不論其有沒有前因,按照大唐律都要将兇手緝捕歸案,嚴加審訊,查明真相,好給死者家人一個解釋。
可崔刺史的意思卻很明白,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将兇手緝捕歸案,而是屈服于太平公主府的侍衛長趙不凡,企圖和稀泥,做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可是罔顧國法的大事情,隻要抓住了這一點,哪怕是現在暫時退讓,将來也可以借此讓武承嗣出手,在朝堂之上告崔浩一狀,不愁不能将他給拿下。
許别駕在心中暗暗冷笑,小不忍則亂大謀,誰笑到最後才笑得最開心,老子就暫時忍讓一下。
崔刺史和許别駕二人之間的一場大戰,可謂是一觸即發,可卻因為各有算計,到底是沒有打起來。
許别駕一張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中又帶着紫,眼看就要惱羞成怒,大打出手,可掙紮了一陣子以後,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潤了潤嗓子,對崔刺史略略躬身,恨聲道:“使君,某突然感覺身體不适,頭暈眼花,不能再陪使君和各位了,還請見諒!
”
什麼?
衆人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誰也沒有料到許别駕蒙受了莫大的羞辱,都被人逼到懸崖邊了,卻竟然主動退讓了。
你奶奶的,你丫也太沒有骨氣了吧?
白白耗費我們的激情和八卦之火了!
衆人失望之餘,不免在心中對許别駕狠狠地鄙視了一番,更有甚者,竟然連帶着将許别駕家中的一切雌的都問候了千百遍。
就這樣還覺得不解心頭之恨,還幻想着将許别駕的那家夥給一刀切了,送到宮中做……啊不,該送到那種地方去做兔兒爺,讓他日日夜夜悲慘地大唱“菊花殘、滿腚傷……”
崔刺史也一愣,他也沒有想到許别駕此人竟然能夠如此容忍?
都被他給逼到了如此地步,還能忍住不出手,真特娘的成了千年神龜。
可人家都已經退讓了,服軟了,你又能怎麼辦?
隻好揮揮手,淡淡地道:“既然你身體不适,那就回府休憩去吧!
”
“是,多謝使君!
”許别駕反而冷靜了下來,不動聲色地告辭,且不失禮儀。
這份隐忍勁和冷靜功夫,讓人不得不佩服,換一個人還真就辦不到。
也難怪此人有野心,若換成張兵曹之流,是萬萬辦不到的。
仵作早就被崔刺史給攆走了,而今别有用心的許别駕也黯然離去,除了死翹翹的張三郎,一屋子人再也沒有一個敢對崔刺史陽奉陰違的了。
有許别駕珠玉在前,再也沒有人對如何處理此案叽叽歪歪發表意見,一個個都默默不語,那意思很明白,崔刺史你是老大,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對于許别駕的離去和衆人的沉默,崔刺史很是滿意,張開口,痛痛快快地吐出一口惡氣,掃視了衆人一眼,緩緩說道:“諸位,不是本官不想按律辦事秉公處理,實則因為此案牽連過大,不敢草率。
一方是揚州折沖府的折沖都尉,手握重兵,一個不慎,就有可能釀成兵變,屆時,讓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
而另一方就更加讓人頭疼,趙不凡先生可是太平公主府的侍衛長,若處置不當,引來了公主的怒火,呵呵,咱們揚州官場上上下下、恐怕不僅本官一人遭殃吧?
可憐本官一番苦心,卻遭許别駕懷疑和猜忌,哎……真是讓人寒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