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不耐煩了,既然好言好語不聽,那麼就來硬的,讓數百襕衫侍衛直接動手搶人。
武承嗣嚷嚷了老半天,也沒見一個手下進來,再看看滿屋子的刀光閃爍,本着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心思,也就不再啰嗦。
房遺則白須飄揚,眸光複雜,對太平公主勸道:“公主要三思而後行啊!
”
太平公主凄然一笑,道:“老尚書,昔日本宮忍了,可卻依然失去了薛驸馬,就連最後一面都不曾見,直到今日本宮還在自責。
今日,本宮不想再忍了,大不了一死了之。
死有什麼可怕,呵呵,我們姐弟倆能死在一起,也好在黃泉路上做個伴,免得寂寞……”
太平公主已經魔怔了,為了趙無敵不惜幹出大動幹戈、在京兆府搶人犯的事情,一旦被武後得知,可如何是好?
趙無敵被襕衫侍衛層層保護,最靠近的自然是趙不凡,那家夥咧着大嘴嚷嚷:“叔父,咱這就回公主府,想必府上的酒肉還是熱乎的,您正好和公主小酌幾杯,壓壓驚。
”
趙無敵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罵道:“混賬行子,你是公主府的侍衛長,此時應該守在公主身邊,杵在我跟前幹什麼?
就你那三兩下,老子要你保護嗎?
”
他訓斥完趙不凡,眼神朝滿屋子的人掃視一圈,最後在武承嗣身上停留,揚聲道:“某若要走,雖千萬人,誰敢攔某?
”
話音未落,猶在耳朵轟鳴,也沒見到他挪動腳步,隻是隐隐約約看見青光一閃,趙無敵已立身于太平公主身前,将正在打呵欠的小小給吓呆了,都忘了将張開的小嘴合攏。
他朝太平公主躬身道:“公主,青玉奴是臣特地從北地帶來神都,獻給您的禮物,如今就交給公主,别忘了帶回府去。
”
太平公主鼻子發酸,眼中也是水霧彌漫,濃得化不開,就連聲音都有些哽咽:“大郎,常言道寶馬配英雄,青玉奴這樣的絕世名駒,正該配大郎這樣的少年英雄,馳騁疆場,揚名天邊,擱在本宮身邊,豈不是埋沒了它?
”
趙無敵道:“臣蒙公主贈以紅娘子,已經足夠,至于青玉奴,随在公主身邊,也算是臣的一番心意,以聊表寸心。
而且,青玉奴本是極北之地野馬群中的王者,自由自在慣了,未必喜歡受到羁絆,跟在公主身邊,反而樂得個自在逍遙。
”
她贈他紅娘子,而今他還她青玉奴,此間的心意不可言說,太平公主也就不再堅持。
可随即他又覺得奇怪,她既然開口要将他帶回府去,那麼青玉奴自然是一起離開京兆府,他又何必巴巴地在此地說個清楚?
莫非是……
太平公主驚問道:“大郎,你莫非是不跟本宮回去?
這樣可不行,本宮絕不答應!
”
趙無敵凝視着她,想起史書上的記載,不由得心中凄然,道:“公主,你本是九天上的鸾鳳,卻不幸墜入凡塵,于你已是不公,又何必為了我而沾染人間龌龊事?
再說了,好男兒生于天地間,自當堂堂正正,不染污名,今我若随公主就此離去,豈不是一生一世都背負了賊名?
相信我,公主姐姐,我會沒事的,等明日還我清白以後,自會前去公主府拜見。
”
晶瑩的淚,一滴又一滴,滑過那絕美的容顔,她的聲音竟有些凝噎:“大郎,我已經失去了一次,再也不想重溫那場噩夢,太可怕了,你就當為我着想,且随我離開這裡,明日事明日再說,大不了明日我進宮去求一次母後,想來,她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
太平公主意有所指,可趙無敵并不知道因為那塊玉珏牽連出昔日的故事,讓武後懷疑其他的出身。
他雖是清白的,卻不能随太平公主離去。
因為武承嗣咬了他一口,所謂賊咬一口,入木三分,被當朝宰相給咬了,若不能洗脫嫌疑、證明清白,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以前拂袖而去,那就真的洗不幹淨了。
他必須留在京兆府中,以待明日黃志傑或是請武攸暨來驗明青玉奴的身份,或是奏明武後讓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來親自指認,隻有确定了青玉奴的來曆,方才能洗脫他的冤屈,還他清白。
他搖搖頭,卻不知該怎麼說服太平公主,面對這個癡情而又倔強的女子,真的沒什麼好辦法。
滿屋子寂靜無聲,所有人各懷各的心思。
武承嗣半眯着眼睛,臉上浮現淺淺的笑意,神秘中又帶着些許詭異,怡然是一副兇有成竹的模樣,饒有興趣地看着太平公主和趙無敵,如同在欣賞着一出郎情妾意的大戲。
他的腦筋本不夠靈活,卻也不笨,從趙無敵的一席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讓他倏然驚醒了,不再氣憤和焦急。
趙無敵說的不錯,隻要他今夜離開了京兆府,那麼就再也洗不幹淨。
嘿嘿,老子就是無中生有,胡攀亂咬,可那又如何?
哪怕是有忽必利作證,大不了到時候老子就說是酒後眼花,認錯了馬兒,你能耐我何?
我武承嗣已提前安排了退路,立于不敗之地,可你們呢?
就沖太平那性子,一旦認準了的事,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回頭,絕對不會任由小白臉在大牢中受苦的。
這樣一來,事情就朝有利于本相的方向發展了,帶明日本相再給門下的那些走狗打個招呼,嘿嘿,即便是不能斬了你趙無敵,也将流放嶺南,讓你嘗嘗本相當年受的諸般苦難。
他坐在堂上看風景,黃志傑卻一個腦袋兩個大,想上前點撥一番,想了想,終究是長歎一聲,就此就罷!
他黃志傑和太平公主之間相差何止千萬裡?
說句不好聽的話,就連公主門下的走狗都算不上,如何能說那些掏心窩子的話?
一個不好,畫虎不成反類犬,反而引起誤會。
房遺則歎了口氣,滿屋子的人是各懷鬼胎,沒有一個靠得住的,而今也隻有他老人家出頭了。
他緩緩起身,挪動腳步,慢慢踱到太平公主身邊,低聲勸道:“公主,趙無敵所言甚是在理,如今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嫌犯,在京兆府沒有結案以前,他是不能離開的。
否則,你讓世人如何看他?
讓他日後如何立于天地間?
公主啊,你本是蘭心蕙質的奇女子,仔細想想,你要是将他給帶走,可不是幫他,而是害了他一生一世。
别的不說,恐怕這屋子裡的某些人是正中下懷,早就離着口水眼巴巴地等着你這樣做呢!
喏,就是那位,一臉的貪婪相,就跟頭豬似的。
”
太平公主眼角餘光一掃武承嗣,一張俏臉立馬就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