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和高拱對視了一眼,便施禮道:
“臣告退。
”
屋子裡面變得寂靜無聲,嘉靖帝面沉似水,兇膛劇烈地起伏着。
陳洪的一切行為,作為一個當了幾十年的皇帝,怎麼會沒有警覺?
陳洪一個人絕對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背後一定有主子。
隻是這個主子嘉靖帝還沒有推測出來。
但是,隻要想想,嘉靖帝頭就痛。
他原本就是一個怕麻煩的人,如今年紀大了,心中更是害怕麻煩。
而且如今身體虛着,隻要想一點兒事情,就覺得氣短煩躁。
“陛下,是不是宣李神醫入宮來?
”黃錦輕聲問道。
嘉靖帝心中一動,黃錦提起李神醫,便讓嘉靖帝不由想起來了羅信,而剛才徐階還提起彈劾羅信的事情。
便道:
“黃伴伴,東廠從今日起交給你管着。
”
“是!
”黃錦心中大喜。
“出去讓陳洪受四十闆子,然後讓他閉門思過。
”
“是!
”
黃錦心中有些不滿意,他哪裡知道嘉靖帝是真的怕麻煩。
而且此事不知道交給誰去查,這裡很可能涉及到皇家,不可能交給朝堂去查。
心中不由又浮現出羅信的影子,便道:
“再傳羅信和李時珍入宮。
”
嘉靖帝閉着眼睛,聽着外面傳來的闆子聲和陳洪的哭喊聲,然後門外漸漸地靜了下來。
嘉靖帝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發現已經到了午時,房間内站着兩個小太監,黃錦在一個錦凳上坐着打盹。
“咳咳……”
嘉靖帝輕咳了兩聲,黃錦便一個抖擻從錦凳上站了起來。
“陛下……”
“羅信和李時珍來了嗎?
”
“早來了,外門候着呢。
”
“宣李時珍進來,讓羅信先候着。
”
“遵旨!
”
黃錦退了出去,外面的錦凳上坐着李時珍和羅信,見到黃錦出來,羅信急忙壓低了聲音對李時珍說道:
“不要提丹毒之事。
”
李時珍神色不悅,羅信又壓低了聲音道:“佛渡有緣人,陛下根本不會聽,徒增陛下憎惡。
李神醫還是留有用之身,著《本草綱目》,造福後人。
陛下一人抵不過億兆百姓。
”
李時珍聞聽,神色一緩,猶豫了一瞬,最終點了點頭。
而此時黃錦已經走到了跟前道:
“李神醫,請随咱家來。
”
李時珍便拎起藥箱,跟在了黃錦的身後。
大約兩刻鐘之後,李時珍便拎着藥箱走了出來,羅信但心地望向了李時珍,李時珍向着他輕輕點頭,羅信便知道他并沒有提丹毒之事,懸起來的心便放下。
“羅大人,請随咱家來。
”黃錦輕聲道。
羅信點點頭,便起身跟着黃錦向着卧室走去。
進入到卧室内,便見到嘉靖帝有些疲乏地躺在床上,羅信便跪倒拜道:
“臣,羅信拜見陛下。
”
“起來吧。
”
“謝陛下。
”
“賜坐。
”
便有小太監搬着一個錦凳放在了床前,羅信謝過之後,便坐在錦凳上,微微垂着眼簾,等待着嘉靖帝開口。
“陸炳的死,你怎麼看?
”嘉靖帝輕聲問道。
羅信略微沉思了一下道:“臣去祭奠陸大人的時候,見過陸大人的大公子陸繹,據陸繹說,雖然陸大人卧病在床,卻在短時間内不至于逝去。
”
“那就是暴斃了?
”
“有這個可能。
”
“聽說你在陸府和陳洪起了沖突?
而且昨日在玉熙宮外,也和陳洪起了沖突?
”
“是!
”
羅信實打實地說道,他知道在這方面不能夠有絲毫隐瞞,控制住陳洪之後,随便找個東廠的人來問一下,都會将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
更何況……
這都不需要嘉靖帝親自問,黃錦如今接了東廠大權,想要調查一些事情很容易,恐怕還沒有等到他調查,就有無數的人跑來向他彙報。
“當初臣去祭奠陸大人,碰到陳公公帶着東廠番子在陸府耀武揚威,逼迫陸炳的大公子跪下,在陸繹剛剛喪父之期,如此逼迫,這不當人子,所以臣便和陳洪起了沖突。
至于昨日之事,是李神醫想要給陛下複查,所以臣便帶着李神醫前來,最終卻被陳洪擋在了外面,于是便起了沖突。
”
嘉靖帝的臉色便陰沉了下來,陳洪竟然敢阻止李時珍來給他看病,這便是居心叵測,是死罪。
但是,嘉靖帝還是想要知道陳洪背後的人,所以目前才留了陳洪一命。
沉吟了片刻,嘉靖帝冷聲道:
“朕要查。
”
羅信便低下了頭,嘉靖帝的話他瞬間領悟,這不僅僅是要查陸炳暴斃之事,還要查陳洪背後之人。
否則也不會先問他和陳洪的沖突,然後才說要查。
但是……
這件事情羅信是真的不想參與進來,陸炳的暴斃和陳洪的背後人,很可能都是一個人,那就是景王。
這便是帝王的家務事啊!
就算羅信把事情查清楚了,這是治國的大功,還是征戰異族的戰功?
不是!
都不是!
這是隐患,參與到帝王的家務事中,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他的目的隻是想要把陸炳的義子救出來,讓他們來不及将他們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就可以了。
他可不想給自己埋下禍端。
見到羅信的神态,嘉靖帝便知道羅信的心理,隻是他如今也沒有人選,相對來說,羅信還是比較合适的人。
羅信有威嚴,有能力,嘉靖帝認為羅信一定能夠将此時調查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對羅信依舊有着忌憚,所以将這樣的事情交給羅信去做,最後在自己百年之前,再把羅信殺了就是了。
皇家的秘密便得保存。
“你來徹查此事。
”
“陛下,這不妥吧!
”羅信立刻推辭道:“臣是詹事府左庶子,查此事名不正言不順。
”
“朕給你一道旨意!
”
羅信心中就是一抖,依舊推辭道:“陛下,臣不善查案啊。
”
嘉靖帝便将臉一沉道:“你也是當過一州知府的人,怎麼會不善查案?
”
“臣當知府的時間并不長,而且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市舶司上。
當時衙門的案件都交于手下去做。
”
嘉靖帝就望向了羅信,目光漸漸地變冷,羅信便微微低下頭,不去看嘉靖帝,但是臉上的神色卻表明自己不願意。
“如果朕非讓你負責此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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