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府,卧佛寺外面的瓦沿邊緣垂下一根根冰柱,就像一把把利劍懸挂在上面。
夜幕降臨,一個小沙彌凍得小臉通紅,為了守夜,他不得不來回的在佛堂中跺着腳,希冀能讓早已跪得麻木的腿腳能慢慢的回複知覺。
一處燈火通明的房中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雖然這是佛門聖地,但這位香客卻享有其他香客沒有的權利,他那裡是不能被人打擾的。
有人問,如果這裡發生命案怎麼辦?
這基本沒可能,這位香客所在的房間背後有一處高崖,高萬丈,人如果掉下去,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從下面摸上來。
房間的正面是達摩院,左邊和右邊分别是羅漢堂和般若堂,裡面都是一些武藝高強的武僧,平時這裡本是他們的主持住在這裡的,但自從主持走了之後,這裡便成為了吳掌櫃的私人住所。
也許還有人問,這裡怎麼還有女子?
這是人家的私生活,也沒辦法幹涉。
就像達摩院的館主說的那樣:“眼不見為靜,心中有佛,萬法自然。
”看看人家的修為,簡直不是一般的高。
女子撒嬌的說道:“你是怎麼知道他們會在外傷藥上動手腳的?
”
男的俏皮的回答道:“其實他們這次的詭計還是挺高明的,隻不過遇到了我,他們收集其中的一種藥材,讓全城買不到。
而以允文公府上那麼多的人來看,難免會有幾個會受些皮外傷,更何況還有那麼一個到處惹禍的傻大個,所以他們府上對于外傷藥的需求量是很大的。
所以無論他們将哪種藥買斷,都隻是利用這個送藥材的契機,将一些見不的光的,可以讓别人掉腦袋的東西偷偷送進去,就達到他們的真實目的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
這裡面的兩人便是吳永麟和宋凝雪,宋凝雪又問道:“那你又怎麼知道他們的對象是允文公呢?
”
“其實這點要感謝紅袖啊,她那次去蕭府剛好碰到了去那裡借藥的允文公府上的管家,其實他們當面就可以借給他了,為什麼還要找‘妙春堂’的錢掌櫃深更半夜的親自去送藥,所以我判斷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貓膩。
所以我就讓紅袖試探性的去跟蹤了一下,果然發現裡面大有文章,也算是一種運氣吧。
”
“其實本可以讓他們自相殘殺啊,為什麼要救允文公呢?
你來這裡的目的不正是挑起他們的内亂的嗎?
”
“如果讓一方勢力變大,當他掃平了這裡的一切絆腳石,你覺得以蕭邦的野心,他的下一個目标會是哪裡?
”
“衛朝。
”宋凝雪說完,心頭冒出一陣陣寒意,如果真的被這些番邦人打入關内,多少無辜老闆姓要被屠殺,多少家庭将支離破碎,多少孩子将變成孤兒。
“但這種格局始終會倒向蕭邦那邊,我現在這樣做,隻是給‘紅衫寨’一點喘息的時間發展壯大一下而已,對于衛朝,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
“你我都是衛朝人,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
”
“但這個朝廷早已經腐敗不堪,它都不愛我,怎麼還能奢望我去愛國。
”
“你怎麼不試着去改變這一切呢?
事在人為啊。
”
“曆史有它自己的軌迹,不是憑我一個人的能力就能改變的,無論我怎麼努力,它始終會通向它本該到達的終點。
”
當吳永麟說完這句話之後,宋凝雪沉默了,這似懂非懂的詞語,就感覺吳永麟是一位博古通今的智者,他甚至還有預測未來的能力,或許是她心有不甘,對于吳永麟這種放任自我,事不關己的态度極為不滿。
“那你盡全力沒有呢?
你将這些當世的枭雄,智者都能逗的團團轉,為什麼不能發揮你所有的聰明才智,去改變當前的一切,讓這世道順着你自己覺得好的方向前行?
去拯救天下蒼生。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更何況你現在做的哪一件事情,不都是為了那些跟着你的人過上一些好日子。
”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宋凝雪說完這些後,吳永麟感覺在夢中一語被她點醒,或許他以前學的物理學完全禁锢了他的思路,想當然的覺得某些事情不可能做到,但自己都沒有去論證過的這個命題,那它就是個僞命題,而且很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
現在他的腦海中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就那麼一句簡單的話讓他心扉完全被打開了:一切皆有可能。
“莫談這些糟心的事情了,你是不是已經想‘通’了?
這麼晚來找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道是要以身相許了?
嘿嘿嘿。
”吳永麟其實内心的一些想法已經落定,此時故意想調戲一下面前的美人。
“你想的美,沒有八擡大轎娶我過門,你想都不用想,現在你就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宋凝雪笑的花枝亂顫,豐兇搖曳,那一副酥媚入骨的模樣把吳永麟更是弄的心癢難耐。
“到底是誰要娶誰啊?
”外面傳來另外一個婉轉動聽,百轉千回的百靈鳥一樣動聽的回音。
麗人今天沒有一點絲毫的刻意修飾,完全是一副原生态的風情,遠山一樣的黛眉,含情脈脈的眼睑,粉嫩而不濃墨的紅唇,如新荔般雪白的嬌美容顔,再套上一身雪白的裘衣,顯得既溫暖而惬意,讓一邊的宋凝雪都輕歎不已,吳永麟更是驚的目瞪口呆了,今天這是怎麼一回事,深更半夜的,怎麼兩個大美人都喜歡往和尚廟裡鑽。
“當然是我嫁給他啊。
”吳永麟在這位美人面前心虛起來,腦袋低的恨不得埋到衣領裡去,反而是宋凝雪大膽的表白,同時用小手,指了指龜縮在角落裡的吳永麟。
“哦,是嗎?
你真的要娶她?
”麗人也不理會宋凝雪,而是目光熠熠的望向了滿臉尴尬的吳永麟。
此人就是深夜到訪的蕭後,蕭紅菱。
吳永麟不置可否的向宋凝雪使了個眼色,宋凝雪本來還想從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已經認出了這位麗人便是蕭後,知道她深夜到訪,必然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吳永麟相談,正準備退出去。
“你别走,有些話你最好能聽到,這樣也好斷了某些人的癡心妄想。
”蕭紅菱一副趾高氣揚,咄咄逼人的挑釁語氣,頓時讓原本滿堂春色的佛院變得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你到底想說什麼?
”宋凝雪不甘示弱。
“吳掌櫃,我現在讓你答應我的第二天條件:永遠不許娶這個女人。
至于最後一個條件,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
宋凝雪和吳永麟同時發出一聲輕喝,吳永麟本來想出口反駁,反而被宋凝雪指着鼻子問道:“你什麼時候答應這個女人的三個條件了?
”
“這...這...當時情況危急,我如果不答應,這條小命都沒有了。
”吳永麟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那我現在也必須讓你答應我三個條件,第一個條件便是你永遠不要和這個女人再有任何的來往,第二個條件便是你必須明天就娶我過門。
”宋凝雪此時氣的開始胡言亂語。
吳永麟是一個頭兩個大,看着兩雙吃人的美目,早已沒有了坐擁二美的癡心妄想了,他很想逃離這個旋渦,讓自己的耳根清淨點,但最清淨的佛門都尚且如此了,他又還能逃向何處?
最終還是他打破了這種尴尬的局面,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開始出來打哈哈:“此等人生大事還需多斟酌,蕭後你不可能左右我的終身大事,當時我們都說好了的啊,這個事情不能強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情。
至于雪兒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不能這麼草率,馬虎不得,我連媒婆都還沒請,你怎麼能說嫁就嫁呢?
這禮數還是要講的,要不然會委屈了你的,這樣我也過意不去。
”
宋紅凝破涕為笑,上來感動的握住了吳永麟的溫暖大手,恨不得立馬紮入到他的懷中。
傍邊的蕭紅菱知道吳永麟有心偏袒她,但那股悶氣卻始終咽不下,隻得忿忿的轉過頭去,免得讓勝利的一方看見自己的醜态。
吳永麟悄悄對宋凝雪咬了一陣耳朵後,宋凝雪在他胳膊上輕擰了一把,笑意盈盈的欠身離去,十步一回頭,直到消失在視線中,吳永麟才回過神來。
“不知蕭後深夜到訪,所謂何事?
”吳永麟恢複了往日的口吻。
“不要蕭後蕭後的叫,顯得太生分了,我叫蕭紅菱,你以後叫我紅菱吧。
”
“尊敬不如從命,好的,紅菱。
”
蕭紅菱反而對他這種豪不避諱的叫法吃了一驚,先是愣了愣,接着将懷中的一副圈圈圖抛回吳永麟手中:“這個你怎麼解釋?
”
“好像不需要我解釋了吧?
既然你都肯還給我了,估計都已經知道裡面的奧秘了,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你又何必當真呢?
”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到底是什麼人?
”
“我隻是一個商人,隻想獲得更多利益的商人,我想紅菱你也看見了,我現在已經獲得了我想得到的利益。
”
“你那個我沒有興趣,我隻想知道你的棋藝是誰教你的?
”
“我說是無師自通,我天賦異禀你相信嗎?
”
“你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苦衷?
”
蕭紅菱腦海中似乎喚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腦袋又開始疼了起來,恍恍惚惚的跌坐在椅子上。
“你怎麼了?
”
“沒事,老毛病了,偶爾頭會疼一下,過一陣就沒事了。
”
“你可能是最近國事太過操勞了,一個女人家,管那麼多事情幹嘛,應該多休息的,以後沒什麼事就别往我這邊跑了,如果你真有事情要來和我商量,直接派個人來,我進宮去見你。
至于那個孤島高人的事情,我向你說聲對不起,我有我自己的苦衷,等哪一天時機成熟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
望着蕭紅菱慢慢消逝的俏麗背影,吳永麟無奈的搖了搖頭,并不是人人都能當‘武則天’的,希望她能過的開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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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芷君現在每天最喜歡的一件事情便是去找紅袖,然後去‘金河府’的‘好吃一條街’去晃一圈,裡面的各種美食如:姜醋生螺,碳烤羊肉,蜜汁牡蛎,怪味臭豆腐......早已讓兩人大呼過瘾,恨不得像牛兒一樣有四個胃,每次兩人還沒走完一半,早已撐的不行了。
自從“儒茗樓”的‘十厄勢’被破解之後,蕭芷君不用每日到吳永麟那裡去報到,更是樂的悠閑自在,但每次後面卻有一個尾巴,傻乎乎的蕭強,而且每次兩個小丫頭的賬單都是由這位大個子莽夫來墊付。
或許是蕭芷君的陰謀起了作用,蕭強的軍饷和老婆本告罄,今天居然沒有再跟來了。
當她們兩個撫着鼓鼓的肚子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好多人還以為他們是兩個懷孕了的小婦人,看看他們并未盤起來的發髻,其他女子的眼中有一種深深的唾棄,這哪家傷風敗俗的婦人,居然幹出這種珠胎暗結的勾當,我和隔壁老王再怎麼樣,至少保護措施是做好了的啊,太丢人了,居然還敢出來溜大街。
“聽說了嗎?
鄰邦的皇子來向蕭後提親來了,那位皇子生的好生英武俊俏,也不知道誰能有這麼好的福氣,能夠得到這位皇子的青睐。
”一位婦人喋喋不休的在向旁邊的人都囊着。
“難怪蕭強今天不來幫我們付賬,原來是去迎接耶律皇子去了。
”蕭芷君對紅袖小聲說道。
“蠻王并無子嗣,聽說有意讓蕭邦的女兒來代替出嫁。
”
這一記世井流言傳到蕭芷君耳中,仿佛一記晴天霹靂,早已驚的不知所措,原本一顆快樂的心突然變得茫然失措,抓住紅袖胳膊的小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她對于這所謂的和親其實是沒什麼概念的,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的,她當初的想法是在金河府或者木川府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嫁了。
後來父親有意撮合她和蕭強,雖然此人不懂風情,五大三粗的,但畢竟和他還算是比較了解了吧。
這樣貿然的來一個什麼耶律皇子,自己完全沒和他有過什麼交集,而且還要嫁的那麼遠,如果自己将來受了什麼欺負,找個哭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從她内心深處是拒絕這件婚事的。
她望了望紅袖,希望能從那裡找到什麼辦法,紅袖似乎也明白了她眼中的難處,這兩個小妮子處久了,居然心有靈犀,紅袖脫口而出:“我是沒什麼辦法了,你别忘了那個詭計多端的吳掌櫃,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
蕭芷君剛剛的陰霾一掃而空,兩人婆娑着身軀,慢慢的朝卧佛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