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村人最後的下場...”
“那是因為沒有足夠大的奧援,起事時還進了奸細,居然一點察覺都沒有,焉能不敗。
北方的事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小小的女真人居然将數百萬軍隊的遼人打得一敗塗地,他們都能做到,我們為何不行?
”
“隻是...”燕青一時無言以對,現在的朝政和當初大遼的天祚帝是何其相似,皇宮大興土木,甚至将上幾代皇帝積攢下來的封樁庫都花得一幹二淨,六賊給老百姓帶來的禍事簡直罄竹難書。
在民間,表面上看,錢币值比以前大了,流通的貨物比以前多了,讀書也能負擔了,隻是老百姓手裡的錢卻變少了,燕青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深有體會的一件事,便是山裡的蟊賊多了,從一個還算守規矩的山大王口中得知,這世道做壞人比好人容易,好人在地裡使的一身力氣一年到頭糊口都成問題,除了春秋兩季的正常稅賦,像什麼買醋要交‘納醋錢’,買茶要交‘茶引錢’,在自己家開個窗戶都要收‘擾民錢’,甚至打官司勝訴了還要交納‘既勝歡喜錢’,更不用說打官司輸了要交納‘兩訟不勝罰錢’,這些五花八門的名目,壓得他們連做人的興趣都沒有了。
後來看見那些如狼似虎的吏胥見了山裡的強人都要繞道走,才知道這些人隻會欺軟怕硬,等那些吏胥陰陽怪氣的來收‘耗米稅’時,積壓在心底的怒火最終如火山般噴發,用拳頭狠狠的招呼了那些吏胥,那一次的拳頭格外有勁,三兩下就掀翻了四五個人,往山裡跑的時候,身體裡的力氣像使不完似的,落草後,才發現自己真的從地獄回到了天堂,喝酒不用交酒稅,隔三差五還能見肉,比以前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日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這裡說一下封樁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曆朝曆代除了屬于政府的稅收與開支由普通的政府官員處理的外庫,還有專門分給皇家的内庫(當時被稱為内藏庫),宋朝當然也不例外。
戶部官員掌管的是外庫,内藏庫被視為皇帝的私人财産,政府官員不會知道皇家藏庫的賬目,隻有少數幾個宦官掌管皇家藏庫,監控着裡面的存款和支出,而這些都屬于機密。
由于皇家藏庫的收支平衡通常會好于政府藏庫,因此,皇帝每年都要向政府賬目上轉入一些錢,還經常批準一些貸款,這已成為一種慣例。
土地稅入中有三分之二留在地方,作為各縣、州和路的開銷。
在1093年,另外三分之一上繳至京師的土地稅大約占中央政府與皇家藏庫總收入的30%,其餘70%則來自國家貿易機構和專賣、雇傭服役的各項費用、向城市商人征收的銷售稅、鑄币利潤,以及其他各種來源。
在支出方面,軍隊中至少五十萬士兵的薪水是最大的一部分,超過總支出的30%。
相比之下,宮廷的花銷還不到總支出的5%。
皇帝與中央政府的收入被儲存在一百多個倉庫和藏庫内,有些建在皇宮内,但大多數都分散在開封及其郊區。
從宋朝伊始,左藏庫就一直是政府儲存錢币和貴重金屬的主要倉庫。
它位于皇宮的正南,在相國寺和禦街之間。
965年,宋朝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設立了封樁庫,作為内藏庫之一,目的就是儲存各種資源以備戰時使用。
而對于其他比較普通的皇家花費,則從内藏庫和宋朝第二位皇帝太宗設立的景福殿庫支出。
這兩座庫都建在皇宮内。
1040年,神宗将幾個儲存國内外進貢物品的倉庫合并起來,建立了神禦庫,這是另外一座專門儲存皇家财物的倉庫。
神宗還建立了一座新庫,稱為元豐庫,位于新城牆東邊、臨近虹橋的地方。
元豐庫建于1080年,最開始時收存國家酒類專賣和運營渡船的利潤,目的是儲存足夠多的錢以後收回燕雲十六州——這個地區在唐朝時曾是中原王朝的土地,但自10世紀中期以來一直被遼國占領。
後來,元豐庫也開始接受從國家專營的其他貿易中獲得的資金,隻有在宰相與皇帝都批準的情況下才可以支出。
因此,它被視為宰相的藏庫。
在皇宮外,沿着汴河還有幾座倉庫,存放各州作為稅賦收上來的米谷。
例如,在東水門附近有廣濟倉,存放河南收上來的糧食;從東水門至南城牆一側陳州門之間,共有五座谷倉,儲存從江淮一帶收來的糧食。
大部分稅糧繳納到政府倉庫,但也有幾個州的稅被分配給内藏庫。
内藏庫收存的物資包括:各州上貢給皇帝的物品,一來作為标準化的禮物進貢,比如說綢緞,玉制品,各種時令水果等,說穿了就是衣食住行那一套;二來皇宮中也确實需要這些東西,外國進貢的物資,琉璃,香料,犀牛角這些稀罕東西,自然先是滿足宮裡的人;政府專營鹽、酒、茶的利潤;海上貿易關稅;皇家鑄币廠制造的錢币;政府金礦、銀礦的收入;其他稅務收入的規定比例;以及政府賬目中的盈餘,用現在的話來說,這叫光明正大的中飽私囊。
在1069年實施新政之前,大約10%—15%的全國收入都處于皇帝的控制下,這些收入都進了内藏庫。
一項支出是由政府還是内藏庫支付,似乎經常是臨時決定的。
因此,盡管内藏庫要支付建設工程、皇宮維修的費用,并為皇室成員的出生、嫁娶或死亡承擔必要的禮物開支,但政府也要為很多在皇宮工作的人支付薪酬,包括護衛、廚子,以及在皇宮内倉庫和作坊中工作的人員,甚至還要支付親王和公主的月錢,宮女出宮時也要付給她們一筆錢,政府财政還要為皇室宗親的住房和補貼付費,從這裡可以看出,難怪内藏庫的财務狀況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但另一方面,盡管政府承擔士兵的軍饷,但在戰争時期,内藏庫也往往要做出大量貢獻,尤其是在凱旋後對将士們的賞賜。
發生饑荒、洪水或自然災害時,内藏庫也是救災資金的主要來源。
對于皇帝駕崩後的巨大開銷,包括修建陵墓和賞賜參與葬禮人員的禮物,則要進行分攤;政府承擔大部分的安葬費用,而内藏庫負責大部分的禮儀費用。
此外,内藏庫的盈餘也為皇帝提供了一些自由空間,即使大臣們反對,皇帝也可以推進一些項目。
正是由于内藏庫在1069年前已積累了足夠的盈餘,才使神宗能夠以此為王安石的新政提供資金,畢竟發放國家貸款那可是需要足夠多的準備金的。
趙佶當上皇帝的頭三年,還能正常聽從前朝老臣的忠言逆耳,其實如不說他在韬光養晦。
兩年後,向太後去世,趙佶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掌權,逐步趕走了他在1100年召回京城的大部分保守派,罷免了如韓忠彥,曾布這些老臣。
起用趙挺之、蔡京、張商英、蔡卞這些改革派。
宋徽宗正是從這一刻起,慢慢蛻化成了一位徹底地、昏天黑地地追逐聲色犬馬的昏庸天子,成了中國曆史上數得上的幾位敗家皇帝之一。
有一次,當上皇帝不久的宋徽宗,拿出一些玉制的盤碗杯盞來,小心翼翼地問大家:“我打算在國宴上用這些東西,又怕别人覺得太奢華,說三道四。
你們認為怎麼樣?
”
蔡京馬上回答說:“天子本來就應該享受天下的榮華富貴,區區幾件玉器算什麼?
何況是在國宴上使用,完全合情合理。
合乎情理的事情,别人說什麼也就不必放在心上。
”
蔡京援引《易經》,發展出了一個豐、亨、豫、大理論。
用今天的語言表述,其核心的意思大緻是:在太平時節,君王要有天子的氣派,要敢花錢,敢于縱情享樂,不必拘泥于世俗之禮。
否則,反倒會易——變化,失去上天的眷顧,變得不吉利起來。
他還援引了《周禮》中的一個說法,叫作“唯王不會”。
這裡的“會”是會計的會。
蔡京告訴皇帝:周禮的意思就是說,自古以來,隻要是君王,其花費都是不必計算、不受限制的;陛下過分節儉,苦了自己,就和那些土得掉渣的農民一樣了。
對于君王來說,這樣做是可恥的。
如他這樣的無恥之尤,曆史上又有幾人能與之比肩?
若太祖泉下有知,估計很有可能氣得詐屍。
後來鑄九鼎,建明堂,到後面新皇家苑囿艮嶽等一系列皇家工程,趙佶和蔡京的手筆越來越大,攤派到百姓的苦難自然是越來越深。
“小乙,人的運道由命不由天,不管将來你我變成哪番模樣,希望我們還有今日這樣舟中暢飲叙懷的機會。
”方七佛直立起身子,走到船頭,指着遠處一溜烏蓬蓬的影子滿含深意的又道:“以你和‘玉麒麟’的性子,斷然不會做出有違天道的事出來,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這空手去救災,道理上說不過去,我給你準備了一點東西,你順道帶給那姓吳的,你接下來的差事才算有交待。
”
燕青一見之下,喜不自勝,那些蓬船上站着一個個熟悉的影子,打頭船上一個彪悍的漢子瞧見是燕青,不斷招手示意,對方正是多日不見的趙猛。
隻是燕青回頭的那一刻,隻見到河中一道漣漪不斷朝周圍散開,一道去如飛的快船很快在眼前縮成一個小點,方七佛這來無影去無蹤的高人風範,還真不是燕青這樣的普通人能弄明白的。
等趙猛一行人的船隊靠近,燕青這才發覺除了當初東京來的那些糧船,裡面還多出了十多支滿載谷物的大船,那些搖船下錨的船工看起來是生面孔,卻和趙猛這一行人頗為投契,彼此交頭接耳,有說有笑,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趙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趙猛臉色突然拉了下來,望了望周圍,将燕青領到一處僻靜之地,嘴裡沒好氣的小聲嘟囔道:“那姓蔡一開始就憋着壞呢,如果沒有方老英雄,我們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呢。
”
“你的意思是?
”
趙猛努嘴指了指那些船艙中貼着封條的箱子,燕青心知不妙,卻不能過去打開箱子壞了規矩,他畢竟隻是一個護镖的,出了這麼大的事,首先得知會趙子淔,他現在才最有資格來處理,三皇子被擄走後,趙子淔成了船隊的話事人,他才最有資格揭去封條,看清那箱内的秘密。
事不宜遲,燕青駕着一條快船原路返回,和趙猛約好了見面的地點,等他到達開始雇船的渡口時,不但趙子淔,柔福在那裡,就連陸懷止,勝男,鐵門劉,大胃張也帶着一批行色匆匆,趕着馬車的漢子守在渡口,車馬上堆着一個個鼓囊囊的麻袋,從地上散落的谷物來看,那是一車糧食,燕青這才發覺,似乎他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趙大人,這是?
”燕青連忙上前問道。
“看你心神不定的,是不是‘皮貨’出問題了?
”‘皮貨’是他們這一路的暗語,畢竟帶着那麼一大筆财糧上路,難免被暗處聽牆角的人偷聽去了,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還得趙大人親自去試皮子。
”
“‘趟子手’?
”
“都好好的。
”趙子淔聽了,心裡一寬,事情還不算太壞,現在總算對上對下有了交待。
“陸掌櫃,到燕子矶的船是不是都要經過這個渡口?
”燕青向一旁的陸懷止問道。
“放心好了,我們在江甯城這麼些年了,北邊從哪個方向來的船都打這裡過,要不然我們何必費那麼大的勁将糧食搬到這裡來。
”
燕青的猜測總算被證實了,隻是他們何以又知道自己帶的‘皮貨’出了問題?
這陸懷止還真是一副未蔔先知的高人風範,似乎方七佛又提前知會了他什麼消息。
趙子淔和燕青各懷心事,不再搭話,一行人在渡口焦急的等了一袋煙的功夫,趙猛那些人的船隊很快出現在視野中,沒等趙猛等人靠岸,燕青和趙子淔乘着小船靠近了江心趙猛的那隻頭船。
兩人二話不說,鑽入船艙,趙子淔讓人找來一塊鐵闆,一隻鐵盆,然後在上面生了一堆火,然後将鐵闆在火上烤熱,接着用被火的那一面靠近箱子上的那些封條,等封條下的魚鳔化得差不多之後,趙子淔輕輕一揭,粘在箱口的兩副封條被齊齊揭下,如當初貼上去的時候一般完好無損。
原來還是這趙子淔心細,等看了箱中之物,再原封不動還原回去,這樣還有誰能知道他們開過箱子?
等趙子淔在燕青和趙猛的注視下顫抖着揭開箱子的那一刻,隻聽趙子淔忍不住破口大罵一聲:“你這老閹豎,連災民的錢都敢亂來,簡直該千刀萬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