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拿定了主意,那麼和談自然就可以開始了。
荷蘭人這次是和大明公開的宣戰了的。
按理說,就算要和談,也應該是荷蘭政府和大明朝廷和談。
然而這次和談卻完全沒有兩國政府的事情。
參與和談的兩方一方是荷蘭的東印度公司,事實上所謂的向大明宣戰的也根本不是正忙于和西班牙撕逼的荷蘭政府,而直接就是荷蘭的這家東印度公司。
另一方則是打着明朝旗号的地方武裝頭目。
荷蘭方面的代表叫做哈恩・普特曼斯,這是一個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大塊頭,大概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他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負責人漢斯・普特曼斯的侄兒,三年前漢斯・普特曼斯被東印度公司調往台灣,負責台灣的貿易點。
東印度公司前段時間下定決心和大明開戰,漢斯・普特曼斯起了關鍵的作用。
而據說,促使漢斯・普特曼斯下這個決心的人正是他的這個侄兒。
東印度公司不久前的戰敗,導緻了他們和中國的貿易線路都幾乎完全被切斷了,而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複,就連和日本的貿易也大受影響。
對中國的貿易的中斷倒也罷了,這兩年來,荷蘭人和中國的貿易一直都不順利,他們設在台灣的貿易點已經連續虧損了兩年了。
即使是開戰前,中國人也一直堅持隻和葡萄牙人以及西班牙人貿易,荷蘭人的船隻根本就沒法開入任何一個貿易港口。
隻能采用海上走私的方式小打小鬧。
貿易額本來就一直很有限,看着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和中國的貿易中賺得盆滿缽滿的,東印度公司上上下下妒忌得都快瘋了。
荷蘭人之所以選擇動武,一方面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獲得進行貿易的權力,另一方面也不是沒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很多的荷蘭人看來,反正和中國的貿易量還很少,損失了也不是不可承受。
然而出乎荷蘭人預料的是,這一戰損失居然這樣大。
公司在遠東的十一條戰艦損失了六條,(從料羅灣突圍出去的三條船中,有一條在返回巴達維亞的途中沉沒了)剩下的五條戰艦也都受損嚴重,巴達維亞的雖然也有修船廠,但是條件是絕對沒辦法和阿姆斯特丹相比的,這幾條戰船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是絕對修不好,絕對沒法再出海打仗的了。
至少在這幾個月之内,荷蘭東印度公司在海上沒有任何可用的戰船。
任何對手――不僅僅是鄭芝龍這樣的東方海盜,還包括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他們都不會放過荷蘭人的這個虛弱期。
隻要帶着腦子,所有人都能想到,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航行在從巴達維亞到日本的航線上的那些荷蘭船隻,會有着怎樣的命運,失去了艦隊保護的商船隊,會成為那些嗜皿的海上鲨群追逐的目标。
中國海盜、西班牙葡萄牙海盜甚至幹脆就是挂着海盜旗的海軍都會肆意圍捕這些荷蘭商船。
自從料羅灣戰敗的消息傳回到巴達維亞之後,所有前往日本的商船都不再出海了,至少,在局面發生對荷蘭有利的變化之前,它們暫時都隻能停在港口裡面了。
和日本的貿易每年都給荷蘭人帶來了大筆的收入,就目前而言,這些收益占整個東印度公司總利潤的百分之三十五左右。
前往日本的航線中斷,哪怕隻有幾個月時間,也會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
更何況就算幾個月之後,剩下的那五條軍艦得以修複重新出海,區區的五條軍艦,也是不足以保證荷蘭商船在遠東的安全的。
所以,在從歐洲派來更多的軍艦之前,日本航線幾乎就不可能完全恢複。
而從歐洲派軍艦過來,至少需要一年。
對日航線停航一年,對于一家以盈利為目的的公司而言,這絕對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在這個時候,最能夠挽回損失的辦法就是立刻和中國求和了,如果能和中國實現和平,至少日本航線受到的影響就能減少很多。
于是本着“誰惹出來的事情,誰就來解決它”的原則,漢斯・普特曼斯就隻好将講和的任務承擔起來了。
當然漢斯・普特曼斯絕不會自己親自跑來和中國人談判,萬一中國人直接把自己扣押起來,然後砍掉腦袋向上面報功說“斃夷大酋一人”,那不是死的太冤枉了嗎?
所以,當初向他極力主張向中國開戰的侄兒哈恩・普特曼斯自然也必須将責任承當起來,來擔任這次和談的代表。
“哈恩,你對這次談判的前景怎麼看?
”在出發前,漢斯・普特曼斯這樣問自己的侄兒。
“叔叔,如今我們的處境不算太好,不過談判成功還是很有可能的。
甚至于,說不定比以前的那些談判還更容易。
”哈恩這樣回答說。
“哦,你怎麼會這樣想?
”漢斯・普特曼斯揚起眉毛來驚異的問道,他知道自己的這個侄兒一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但是他沒想到哈恩居然會樂觀到這樣無可救藥的地步。
“叔叔,以前我們面對的一個問題是我們事實上在明朝找不到真正的談判對象。
”漢斯回答說,“在是否與我們貿易的問題上,我們以前不是沒有和中國人達成過協議,但是我們和任何一個中國官員達成的任何貿易協議事實上都得不到執行。
叔叔,我聽說,是因為中國人内部也有很多的鬥争。
如今,我們雖然戰敗,但是中國那邊也不是沒有損失,但就絕對數量來說,他們的損失絕對比我們要大。
更重要的是,如今除了鄭芝龍,其他的海上力量都完蛋了。
我們現在有了一個真正說話就能算數的談判對手了。
當然,當年鄭芝龍也答應過我們很多東西,但是都沒有實際履行。
因為那個時候,他在中國的地位還不足以實現這些。
但是現在不同了。
”
“你覺得他現在有能力了就會實現那些承諾?
”漢斯・普特曼斯問道。
“鄭芝龍才不會在乎那些承諾,但是他會在乎利益。
,他會忠于自己的利益。
”哈恩回答說,“鄭芝龍和我們一樣,是個真正的商人。
商人沒有仇恨,隻有利潤。
鄭芝龍本人每年都能通過貿易豁達大量的錢财。
對于貿易他本能的就不會拒絕。
而且,我想任何供貨商都不希望隻有一個經銷商,當然,任何一個經銷商都不願意隻有一個供貨商。
隻是,既然我們戰敗了,那我們就隻能承認鄭芝龍唯一供貨商的地位。
我想,如果我們同意此後從中國購入商品全部通過鄭芝龍,他應該會非常願意和我們講和。
而如今中國沿海已經沒有其他的勢力了,隻要他們願意給我們提供商品,他們就能做到這一點。
而我想不出,鄭芝龍有什麼不願意為我們提供商品的道理。
這不僅能給我們帶來生意,也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利益。
所以,叔叔,我覺得這次的和談應該會成功,而且很可能會真正的幫我們打開和中國貿易的大門。
”
漢斯・普特曼斯想了想,說道:“我的侄兒,你說的也有一些道理,我也很希望能有這樣的一個結果――如果你真的和他們談出了這樣的一個結果,我們此前的失敗就可以根本不算失敗,而算是大勝利了。
當然,要達成這樣的結果,我們也許需要作出一定的退讓,你覺得……你覺得我們能不能讓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也失去和鄭芝龍之外的人交易的權利?
”
哈恩隻用了幾秒鐘就明白了他的叔叔的意思。
如果荷蘭人在和中國人的貿易中隻能通過鄭芝龍轉手,那麼他們拿到的商品的價格肯定會遠高于自己直接去采購。
這樣一來到了歐洲如果要保持和西班牙人相當的競争力,也就是說要賣和西班牙人相當的價格,那每一件商品上賺到的利潤就肯定會明顯少于西班牙人。
雖然照樣還是能賺到錢,而且依舊是暴利,但是,無論如何,這還是令人不快的。
但是如果能鼓動鄭芝龍向西班牙人動手,迫使他們隻能和鄭芝龍交易,那雙方的成本就都一緻了,然後,為了保證利潤,西班牙人也隻有漲價了,然後荷蘭人的利潤自然也就有了保障。
而鄭芝龍呢,也能多賺一筆,從鄭芝龍和荷蘭人的角度看,這絕對是雙赢。
而且鄭芝龍現在的力量也足以做到這一點了,隻要荷蘭人願意幫忙,鄭芝龍很快就能滅了劉香,然後,即使他不直接和西班牙翻臉,通過海盜襲擊的方式也足以讓西班牙不得不老老實實的隻和他交易了。
至于葡萄牙,那更是不在話下。
“叔叔,我覺得這個想法值得去試一試,雖然我們和鄭芝龍此前是敵人,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完全可以成為盟友。
”哈恩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