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下了決心,馬士英行動起來倒是非常的快。
第二天一早,馬士英就召來了黃得功,向他出示了來自南京和山海關的兩份文書,然後默默地看着黃得功将這兩份文書看完。
“總督大人……這……這兩份文書?
”看完這兩份文書,黃得功站起身來道。
“黃帥,我這次請你來,也就是商量一下該怎麼辦。
嗯,先坐下,先坐下再說。
”馬士英卻不動聲色的回答道。
“謝總督大人。
”黃得功便又把半邊屁股放回到椅子上,同時還悄悄地向着門口,以及擺在右邊的屏風那裡望了一眼。
“黃帥覺得,老夫該服從哪邊的命令?
”馬士英又問道。
黃得功聽了,趕忙又站起身來抱拳道:“總督大人,黃某是個粗人,哪裡懂得這些?
總督大人您說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某将一切唯總督大人馬首是瞻!
”
馬士英見黃得功雖然說得幹脆,但是眼光閃爍,便知道他心中其實還頗有疑慮,便道:“黃帥你先坐下,待老夫先給你講講這裡面的道道,然後我們一起參詳一下。
”
黃得功便又坐下了。
馬士英呵呵一笑道:“黃帥可知道福王殿下和潞王殿下誰和天子的關系更近……”
馬士英将立福王和立潞王之争和黃得功講了一番,又道:“過去,有傳言說福王不賢。
今日看來,這傳言卻也未必可靠。
别的不說,單就協調統帥兩路兵馬,大敗闖賊,就不是不賢的人能做到的。
我看南京的諸位大人多半是誤聽了别人的謠言。
”
一邊說這些,馬士英一邊觀察着黃得功的表情,他注意到,當自己說道福王原本就和天子更親近,依照禮法更有資格擔任監國之位,而且福王也不是不賢的時候,黃得功的表情似乎輕松了不少,他便知道,黃得功恐怕也是傾向于支持福王的。
這其實也不奇怪,因為如果要支持潞王,那就意味着黃得功不但要對付李闖,更要和遼鎮以及鄭家為敵。
而如果他支持福王,那麼他要面對的對手就少得多,幾個軍鎮中,高傑被夾在李闖、福王以及自己之間,隻要他腦袋還沒壞,就知道不能同時和這幾家都開戰。
而南京朝廷手中根本就沒什麼兵力,附近的軍鎮大概也隻有左良玉可能支持他們。
不過左良玉孤掌難鳴,而且距離也遠。
所以支持福王,卻是保穩得多。
更何況黃得功和鄭家的關系不差,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
“本官寫了一封信,勸勸南京的諸位大臣,不要誤信謠言,做出什麼令親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
不知道黃帥可願意和本官聯署?
”馬士英這樣問道。
“總督大人擡愛末将,末将哪有拒絕的道理?
”黃得功趕忙感激的說。
……
得到了黃得功的支持,馬士英立刻派人送信給高傑,讓高傑帶兵後撤到徐州,他本人也同時趕到徐州去和高傑見面。
高傑在回徐州的途中就已經知道了如今出現了兩個監國的事情,自然也就明白馬士英找自己是為了什麼。
高傑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徐州,這時候馬士英卻還在路上。
高傑便先回到家裡和妻子邢夫人商量這事情。
這邢氏原本是李自成的老婆,後來和高傑勾搭成奸,高傑投降明軍也是因為這個。
邢夫人當初在給李自成做老婆的時候,就負責管理闖軍的後勤,她為人頗有見識決斷,不要說一般的女人,便是高傑,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如她。
所以但凡有大事,高傑都要先和邢氏商量一番。
“馬總督一定是打算站在福王殿下那邊。
”聽高傑說明了情況,邢夫人立刻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夫人為什麼這樣說?
”高傑問道。
“以道理來說,本來就該福王監國,潞王的身份和福王相差甚遠,如何能有監國的資格?
除非他能為國家立下大功。
馬總督要是打算倒向南京,支持潞王,那一定會下令讓你立刻帶兵北上,伺機奪回京師。
因為隻有奪回京師這樣的大功,才能讓潞王名正言順的壓倒福王。
若是馬總督還在猶豫,打算和夫君商量一下,那就隻會讓夫君自己回到徐州,不會讓夫君把隊伍都帶回來。
如今,馬總督既然要夫君把軍隊帶回來,那就是他已經下定決心打算要站到福王一邊,打算要用武力迫使南京服從福王殿下。
夫君覺得,妾身說得可有道理?
”
“夫人呀。
”高傑一拍大腿道,“這事情我想來想去想不明白,還是你厲害,兩句話就說明白了!
我聽說書的說,漢朝有個叫什麼紙屋的,能什麼什麼之中,什麼什麼之外,夫人你就是我老高的紙屋呀!
”
邢氏聽了,卻呸了一口道:“你這人就是一點學問都沒有,身邊那麼多有學問的師爺,也不和人家學學。
什麼紙屋,那是漢朝開國皇帝的軍師張良!
諸葛亮一樣的人物!
還紙屋子呢,還‘什麼什麼之中,什麼什麼之外’呢,也不怕丢人!
”
高傑卻不以為意的笑了起來道:“當着夫人,我老高還怕什麼丢人?
至于學學問,我老高這輩子是不想了,就看咱家兒子将來能不能有學問了。
嗯,夫人,你說我們該怎麼做呢?
”
邢氏卻斜着眼睛對高傑道:“這等事情,自然是夫君拿主意,那裡輪得到我一個女流來說話的?
”
“哎呀!
我的夫人!
”高傑四面看看,見周圍沒人,便一把把邢氏摟入懷中道,“誰敢說你是女流之輩?
你就是我的諸葛亮,我的那個什麼張子房呀!
我不問你,卻問誰去?
”
“做什麼!
大白天的!
讓人看到了多不好!
”邢氏立起眉毛來小聲罵道,有輕輕的掙紮了一下,卻并沒有能從高傑的懷中掙脫出來,她也就不再掙紮了,卻又道:“你這人就是不肯自己勞累一下,自己動動心思。
我們如今自然是聽馬總督的了。
我估計馬總督早就和黃得功談好了。
然後再來找我們。
我們要不願意,夾在李闖、福王、黃得功中間,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而且,跟在南京後面又能有什麼好處?
南京那邊人太多了,論功行賞什麼的排到咱們,都不知道排到哪裡了呢……嗯,你說我說的可是這個理?
”
“夫人說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樣呀!
”高傑笑道,“可見我們是夫妻同心,什麼什麼來着!
”
……
一天之後,馬士英也到了徐州,高傑拜見了馬士英,便直截了當的向馬士英提起兩個監國的事情,并且态度嚴肅的向馬士英提議應該支持福王。
“沒想到高帥如此的深明大義!
”對于高傑的态度,馬士英自然是非常滿意,他滿意的微笑着說:“不過老夫覺得,高帥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過了,南京的那些大人也素有忠名,他們扶潞王監國,想來也是不解實情,被有些小人騙了。
隻要老夫,還有高帥和黃帥一起去和他們把道理講明白,他們沒有不幡然悔悟的道理的,其實倒是用不着動刀兵的。
”
“馬總督說的是。
”高傑低頭道。
幾天之後,馬士英便帶着高傑和他的一萬多軍隊順着運河南下,和中途趕來的黃得功回合後,合兵一處,一邊準備前往南京,打算和南京的那些大明忠良們講講道理;一邊也寫信給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表示支持福王的态度。
事實也證明了馬士英的判斷非常正确,我大明的那些忠臣們果然非常的通情達理。
韓贊周向他們出示了馬士英的信件,他們讀了之後都深受感動。
高弘圖當即表示,他們之所以立潞王,完全是因為失去了皇子們,以及福王的消息,焦急之下才做出這樣的舉動的。
如今既然福王殿下還在,而且還為國家立下了這樣的功勞,那由福王殿下來監國,實在是“順乎天而應乎人”。
至于潞王殿下,那自然是應該退位讓賢的。
對此錢謙益似乎有些反對意見,畢竟對于一直身負天下大名的錢謙益來說,要是真的拿到了擁立的大功,那入閣拜相的夢想幾乎就在眼前了。
而如果認輸的話,隻怕距離這個夢想就很遠了。
說起來作為東林領袖的錢謙益,好幾次都摸到了内閣的邊上,然而每次摸到内閣邊上就出事情,這也不由得他不郁悶。
“虞山,天命毋容抗也!
”高弘圖見錢謙益還有猶豫之意,趕忙提醒他道。
錢謙益也不是笨人,一經提醒,立刻就明白南京附近沒有任何可以與之相抗衡的兵力,如今的局面已經無法挽回,便道:“天命如此,大明幸甚!
我雖削籍,但已經赦矣。
自當恭從天意,為王前驅。
我聞監國督師在北,正欲恢複神京,當驅馳前往,投身軍中,為福王殿下效命。
”
既然事不可為,錢謙益立刻就改變了立場,準備倒向福王。
東林黨的領袖都這樣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弄出什麼幺蛾子了。
于是當天晚上幾位大臣就進入宮中,勸潞王讓出了監國之位,第二日,南京朝廷就讓張慎言、錢謙益帶着表示擁戴之意的表章和書信北上,去拜見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