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是薛紹最喜歡的季節。
這時不冷不熱衣衫随意,陽光晴好河水清冽,水中的魚兒更是貪食。
如若騎馬踏青遊于郊野,則能看到一年中最美麗又最溫和的景色。
正如武則天所說,太平公主的身體素質真是一級棒。
她産後恢複得很快,薛紹如她所願的帶她離開了長安城,策馬出行來到終南山腳下踏青遊玩。
随行的隻有月奴吳銘和幾名宦官廚子以及班劍十人,其他人都留在長安城的太平公主府裡照顧家小。
這樣的野遊可不僅僅是遊山觀景,打獵是必不可少的。
在這裡打獵多少有一點風險,可就不像在皇家林苑裡圍獵那麼輕松惬意又簡單了。
相比之下,皇林圍獵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
薛紹賦閑了多日尤其是離開軍旅已;;;;小說.+.久,不覺有些技癢。
今日出行射獵正好活動一下筋骨。
到了山下紮好行營,在家中宅了太久的太平公主比誰都興奮,躍躍欲試急着要上馬去打獵。
薛紹就笑她,萬一跑出去碰到一頭金錢豹子怎麼辦?
太平公主當場就愣住了,這裡還有這種東西?
薛紹就說,秦嶺大山中無奇不有,你甚至有可能遇到下山的猛虎和吃人的黑熊。
夜半時分,或有幾人長的巨蟒爬進你的帳篷。
太平公主的臉都吓白了,“你這個壞人!
”
薛紹哈哈的大笑,這感覺其實挺不錯,就像是回到了兩人相戀之初的情景。
說什麼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成親多年之後仍能有如初見一般相看兩不厭,便是婚姻的上佳境界了。
被吓唬了一番之後,太平公主乖乖的和薛紹同乘一駒,在月奴和吳銘的左右護衛之下,開始了一場簡單又但刺激的射獵。
因為身後有太平公主薛紹不便策馬快奔或是開弓射箭,因此多數時候都是緩步慢行,像一個統帥那樣指揮射獵。
一行人進山也不深,打了幾隻野兔山雞和小獐子就返回了。
回到營地一看,這裡卻多了幾個人。
幾個孔武有力的男人。
最初大家還以為是什麼不法之徒前來騷擾了,看清來人之後薛紹甚感意外,居然是王孝傑和阿史那忠節!
“有意思。
”太平公主說道,“你辭官之後,他是唯一前來拜訪你的人。
”
薛紹笑了一笑沒有多言,扶着太平公主下了馬。
王孝傑等人上前來參拜太平公主,禮數倒也周全。
太平公主口頭應付了一番就推說累乏去了帳篷裡歇息,并帶走了其他的閑雜之人。
薛紹帶王孝傑和阿史那忠節一同坐在了野營的篝火堆旁,請他們喝已經冰鎮好的太平酒。
王孝傑始終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言語,隻在喝下兩碗太平酒之後,才說道:“朝廷調我回京,讓我就任夏官尚書。
”
取我而代之?
薛紹淡淡的笑了一笑,“夏官尚書一職空缺已久,是該有人頂上了。
”
王孝傑平靜的說道,“據說,我和婁師德還有可能會同時入閣拜相。
左衛軍隊将會交由忠節統領。
”
一旁的阿史那忠節連忙對薛紹抱拳一拜。
“好事。
”薛紹看了阿史那忠節一眼,淡淡的道,“政事堂裡,本就應該有軍隊的聲音。
”
“那你早前為何遲遲不肯拜相?
”王孝傑問道。
“那是我的事情。
”薛紹停頓了一下,說道:“我身份特殊,是外戚。
”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朝?
”王孝傑問道,“夏官尚書我幹不來。
”
薛紹笑了,王孝傑倒是有一個我挺欣賞的優點,不裝腔作勢,不拐彎抹角。
“你笑什麼?
我說認真的。
”王孝傑仍是面無表情,像個死人一樣的說道,“我隻會打仗,既不會做人更不會做官。
”
薛紹沉默了片刻,說道:“你身為尚書,管好你的兩位副手侍郎即可。
他們既會做官更會做人。
”
“蘇味道和蕭至忠都是你的人,還有主管尚武台的魏元忠也是你的人。
”王孝傑說道,“他們都不會願意理睬我。
”
薛紹笑了,“他們會理睬夏官尚書,這就夠了。
”
王孝傑沉默了好一陣,好似一時想不明白。
阿史那忠節在一旁小聲道:“薛公的意思是,蘇味道和蕭至忠等人向來秉誠公心,對事不對人。
”
王孝傑這才點了點頭,說道:“我不介意回朝做個空殼尚書或者泥木宰相。
但我要提醒你,我們搶了安西四鎮還殺了噶爾欽陵的胞弟,吐蕃肯定會要複仇。
”
薛紹說道:“你是夏官尚書,這些話你可以去和女皇講。
”
王孝傑說道:“多年來我朝與突厥糾纏不休,現在突厥之害大不如前,該是到了重視吐蕃的時候了。
别忘了,曾經突厥隻是我朝一附庸,吐蕃自成一國兵鋒強勁,它才是我們真正的宿敵。
收複西域重建四鎮之後,我朝與吐蕃就算是正式開戰了。
王某人可以勝任任何一場戰鬥,但與吐蕃的全面戰争這樣的軍國大事,我駕馭不來。
”
薛紹心裡挺欣慰,王孝傑這人雖然脾性不好,但在他大事面前不狂妄不逞能更有自知之明,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他話裡的意思也明顯,是希望自己能夠回去主持與吐蕃交鋒的軍國大事。
“我會慎重考慮。
到了恰當的時機,我會去面見女皇。
”薛紹如此答複。
王孝傑和阿史那忠節對視了一眼,兩人眼神當中都流露出輕松和欣慰。
然後他二人同時起身抱拳一拜,“我等告辭。
”
“天快黑了,夜路難行。
”薛紹說道,“不如就在這裡陪我烤肉喝酒,聊些軍事。
”
“多謝薛公一番美意。
”阿史那忠節說道,“但是後天陛下要在宮中擺宴,給西征軍将士慶功。
我們再不趕路,恐怕就會來不及了。
”
薛紹沒有強作挽留,讓他們走了。
這時太平公主走了過來,說道:“他兩人是來請你複出的?
”
薛紹笑了一笑,“算是吧!
”
“真想不到。
”太平公主笑道,“來請你複出的既不是姚元崇魏元忠也不是郭大封黨金毗,而是王孝傑。
你有沒有人走茶涼之感?
”
“這不奇怪。
”薛紹說道,“朝堂之上有女皇在,就算沒有我薛紹照樣可以如常運轉。
姚元崇等人都已經成就了自己的一番氣候,用不着再躲在我的羽翼之下求生存。
他們不來聯系我隻是為了避嫌,這對我對他們都有好處,是理智之舉。
所以這非但不是人走茶涼,反而證明我在他們心中從未走遠。
相反,王孝傑将要面對的可能是他無法擺平的大事件,他隻能前來求助于我。
”
“那你打算就此複出嗎?
”
“看情況吧!
”薛紹說道,“我怎麼想還有王孝傑怎麼想,畢竟都是我們的一廂情願。
如果因為即将與吐蕃開戰我就急巴巴的主動要求複出,未免顯得我自視太高輕狂傲慢,不把滿朝文武放在眼裡。
今時不同往日,岑長倩、姚元崇還有婁師德、王孝傑這些人,都擅長于軍事。
朝堂之上人才濟濟,沒有誰是無可取代的。
并非隻有我薛某人能夠擔綱此任。
”
太平公主沉吟了片刻,說道:“王孝傑回朝就任夏官尚書頂上你的空缺,我怎麼就覺得,是有人想要堵住你回朝複出的通道呢?
”
“這不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情嗎?
”薛紹笑道:“你那幾位好表哥,有哪個會希望我再回去?
他們沒有趁機想要整死我,就算他們老實的了!
”
“是這道理。
”太平公主臉色稍沉機鋒微露,點了點頭,“如果不是武懿宗的前車之鑒,他們恐怕早就動手了。
”
薛紹笑道:“這也是他們一慣的風格。
”
“你說得對。
我越琢磨,也就越發覺得這的确是武承嗣等人的手段。
明着是提拔功臣,暗着是在算計于你。
”太平公主雙眉微皺,說道:“鼠目寸光,蠅營狗苟。
這夥人始終難有長勁!
”
“放心吧!
”薛紹微笑着,自信滿滿的勸太平公主,說道,“如果一個夏官尚書的官職就能把我堵死,那他們還真是小看了你的男人。
”
“再回去,你必須是宰相。
”太平公主這一句說得很認真,但下一句又有點賭氣的味道了,“否則,咱們就不回去了!
”
薛紹輕撫她的背,笑哈哈的道:“好好,聽你的,宰相就宰相吧!
要不現在,我們先宰個獐子烤了吃先?
”
“烤了吃先?
”太平公主笑了起來,“何處學來的這等怪話?
”
“跟一個叫星爺的人學的。
”
“星爺?
何許人?
”
“來自星星的一位風騷老大爺。
”
“去你的!
”
次日,薛紹一行人轉道,走向了虞紅葉建在終南山下的工廠礦地。
這是虞紅葉名下最大的“作坊”,專為開采鐵礦和制造水泥。
它就如同一個軍營大營盤,占地十分廣闊,雇傭的幫工多達萬人。
這些工人舉家帶口的住在這裡,作坊既是他們的工作地點也是他們的新家園。
這個國家每年都會有農民失去土地,也會有人因為遭遇洪災旱災變成流民。
以往他們通常會去私自墾荒另僻生路,從此脫離原有的戶籍和土地變成“逃戶”,或者是賣身成為富戶人家的私奴,更不乏有人淪落為乞丐小偷和強盜變成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他們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不會再給國家納稅,不再是這個國家的“有效人口”。
但是現在,這些人成為了受雇紅葉商會的工人,有了新生活還有了統一的管理,并由紅葉商會統一給國家上交賦稅。
這對國家和紅葉商會還有這些流民來說,都是好事。
現如今,虞紅葉在河隴、兩京和并州、河北一帶建立的商會和作坊,收納了數萬流民養活了千家萬口。
她經商不光是自己賺錢,還給國家解決很多的難題。
這也正是虞紅葉,頗受女皇青睐和賞識的一個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