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久居深宮養病難得出來晃蕩一回,今天看似心情還不錯,興緻一起,便叫左奉宸衛的軍士打起了馬球比賽。
馬球在大唐的仕族當中十分流行,左奉宸衛裡的軍官全是仕族子弟十個有九個會打馬球。
于是很輕易的組起了兩支隊伍,各由李仙童與程伯獻率領,打起了比賽。
要說在宮裡受歡迎的程度,馬球比千牛講武過之而無不及,武則天與太平公主這樣的女眷對馬球也是深深喜愛。
若非礙着外人太多,太平公主都想親自上場打上幾竿過過瘾了。
李治置酒款待衆臣,叫今日講武得勝者薛紹也一并作陪。
那些在馬球場邊打球或者觀戰的左奉宸們将士看到這番情景,心中都算是明白了過來,暗暗都罵周季童實在太過不識時務,居然主動尋釁到了“準驸馬”的頭上。
眼下講武輸了當然是一敗塗地自取其辱;就算是勝了,二聖與太平公主的心裡能痛快?
這是左右不讨好的蠢事啊,周季童為什麼要幹?
就連薛紹也想不通這個問題,周季童不像是笨蛋,他為什麼要主動挑釁于我?
宮中侍兒上前來給薛紹倒酒,太平公主連忙出來制止,“父皇,薛紹不能飲酒!
”
“為什麼?
”李治有點好笑,還沒有過門你就管着男人了?
太平公主的臉有點紅,小聲道:“他正在戒酒養生,而且,他方才不是也受傷了嗎?
你看他袖口上都還有皿。
”
薛紹聞言也回過神來,不由得感覺到後背生生的疼内息也有一些紊亂。
或許方才一直都太興奮居然忽略了此事。
當時故意受那周季童一腳,雖然繃緊了身體運起了力氣,仍是受了一些傷。
周季童的功夫,的确不是蓋的。
“朕倒是忽略了。
”李治關切的道,“薛紹,朕叫禦醫來給你治傷。
”
“陛下,就不用勞動禦醫了。
臣是一名軍人沒那麼矜貴,隻是受了一些皮外之傷根本不打緊,自行料理一番便可。
”薛紹抱拳道,“臣請去更衣。
”
“好,你去吧。
”李治點頭允諾。
薛紹起身往帳篷走去準備換下身上這套沾了皿污的衣服。
太平公主趁李治和武則天一個不留神,一溜煙的跑了出來尾随薛紹而去。
李治看着太平公主的背影呵呵直笑,“皇後,這是女大不中留啊!
”
武則天笑了一笑,“薛紹文武雙全铮铮鐵骨。
臣妾恭喜陛下,喜得佳婿。
”
裴行儉與李孝逸一同不失時機的舉杯道:“臣等恭賀皇帝陛下與天後娘娘,喜得乘龍快婿!
”
“哈哈,多謝二位愛卿,請滿飲此杯!
”李治捧盞大笑,很有揚眉吐氣之感。
武則天舉杯做陪飲下此杯,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陛下自己從來不在外人面前誇獎薛紹就等着别人來誇,那樣他便覺得長臉又風光。
就算抛開擇選驸馬一事不談,陛下對薛紹這個外甥和臣子,那是分外的偏愛與器重啊!
……周季童,墊腳石罷了!
話說回來,陛下選取周季童來做這塊墊腳石,當真是選得精妙無比,周季童的表現也堪稱是天衣無縫幾乎沒人能夠看出任何的破綻,就連太平都恨死了周季童……周季童對陛下的忠誠,真是無人可比!
薛紹回到了之前更衣的帳篷裡,脫下比武軍服,盧思義幫他用藥油來揉。
“薛将軍,傷得不輕啊!
”盧思義驚歎道,“周中郎的腳力,果然厲害!
”
“用力揉。
”薛紹咬牙忍着。
“是。
”
薛紹問道:“你方才站在班列裡,可有聽到一些什麼議論嗎?
”
“兄弟們都在議論薛将軍的事情。
”盧思義說道,“薛将軍的一身功夫既是新鮮又是厲害,讓兄弟們大開了眼界。
能夠打敗周中郎,堪稱一大壯舉令人歎為觀止啊!
”
“還有呢?
”薛紹平靜的問道。
“還有就是,薛将軍用自己的一階散官換了潘奕與唐真的破格提拔,兄弟們都說薛将軍慷慨仗義言出必行,是個真漢子大丈夫!
”盧思義的聲音裡有點酸酸的味道了,“很多人都在私下計議,一定要成為薛将軍的親随。
末将就不明白,他們早幹嘛去了?
”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盧思義,你是第一個主動跟我的人,還是軍官。
你心裡服嗎?
”
“無論薛将軍怎麼對待末将,末将必然都是心服口服的!
”盧思義信誓旦旦的道,心說你不再追究我曾經退縮過的事情将我趕走,那就萬事大吉了!
薛紹點了點頭,“既然你做了我的親随,便是我的心腹和手足。
唐真與潘奕還是新入伍不久的新兵,雖然有了和你一樣的官職和品銜,但是很多方面他們都不如你,還需要你來教。
明白我的意思嗎?
”
“末将明白!
末将必然死心塌地跟随與效忠将軍,絕無二志!
”盧思義抱拳正拜,心裡多少也有一點激動……雖然眼下沒有提拔賞賜我,但有了這份親近與器重,何愁将來?
“繼續揉。
”
“是!
”
薛紹想了一想,說道:“還有沒有别的什麼議論?
比方說,有沒有人覺得,周季童是在故意詐敗承讓于我?
”
“應該不可能吧!
”盧思義不假思索的道,“當時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周季童都動了真怒,幾乎是在與薛将軍生死相拼了!
”
薛紹略微皺了皺眉頭,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啊!
“莫非薛将軍以為,周季童是在故意挑釁,然後故意輸給薛将軍?
”盧思義詫異道。
薛紹擺了一下手,“沒有的事,這話切忌不可以到外面亂說!
”
“是!
末将萬萬不敢!
”
薛紹點了點頭,心中卻道,從我一出現周季童就故意挑釁我,然後新的千牛講武規則出現,然後他非常徹底的敗給了我……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可是太順理成章,也就顯得不那麼合理了――周季童做這一切事情的動機何在,莫非就是為了得罪我,得罪二聖,得罪太平公主?
那除非周季童是個白癡,才會這樣做!
但如果周季童如果真是個白癡,又怎麼可能做到皇帝的貼身衛隊長,怎麼可能在奉宸衛這個所有人都有背景來曆的錯綜複雜之地立足十年,還混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薛紹正琢磨着,外面響起太平公主的聲音。
“薛郎在裡面嗎?
”
守在帳篷口的唐真與潘奕連忙回話:
“殿下,薛将軍在更衣治傷!
”
“呀,他傷得重嗎?
”太平公主急了,“快讓開,讓本宮進去看看!
”
“殿下,你不能進去!
”
“什麼?
”太平公主驚詫了一聲,“你們是不是糊塗了,本宮可是太平公主!
”
“微臣自然認得殿下就是太平公主。
但是……殿下還是不能進去!
”
“大膽!
”太平公主有點愠怒,“你們不要命了嗎?
”
“殿下縱然是要殺了末将,末将也不敢放殿下進去!
”
“……”太平公主仿佛有點愕然和無語,“為什麼?
”
“殿下,軍隊之中令行禁止,軍令如山。
末将是薛将軍的親随,隻認薛紹一個人的号令。
”
“如果沒有薛将軍号令準許,末将職責所在,不能讓任何人進去。
”
太平公主說道:“就連我父皇與母後來了,也不能進去嗎?
”
“是的。
”
薛紹有點忍俊不禁,年輕有年輕的好處哇,夠執着,認死理!
這要是盧思義守在外面,就算不會直接放太平公主進來,估計也早就屁颠颠的跑進來請示了。
薛紹笑了一笑将衣服搭上,對盧思義道,“你出去,叫他們放太平公主進來。
”
盧思義連忙走了出去,對太平公主抱拳而拜,“殿下恕罪,薛将軍有請!
”
“你們這兩個小呆兵!
”太平公主忿忿的罵咧了一句,進了帳篷裡來。
薛紹看到她走進來,微笑道:“殿下,冒犯了。
”
“喲,薛将軍才上任一天,就有了這麼忠心耿耿的屬下,真是可喜可賀呀!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看來并未真的生氣。
“殿下說笑了。
他們是恪守軍法忠于職守,并非是郊忠于我薛紹個人。
”薛紹說道。
“如此說來,他們做得沒有錯喽?
”太平公主眨着眼睛問道。
薛紹面帶微笑,輕輕的點了點頭,“軍隊不等同于其他的地方。
如果不能令行禁止,一群桀骜不馴的男人如何管制,如何指揮?
”
“好像有點道理……”太平公主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好吧,既然如此,本宮身為大唐的公主,得打賞這樣的好衛士!
”
說罷太平公主就走出了帳篷,說道:“唐真,潘奕,你們二人做得對。
以後,你們要更加恪盡職守并對薛将軍忠心耿耿。
本宮收回方才罵你們的話,并各賜絹帛十匹。
”
“謝公主殿下!
”唐真和潘奕驚喜不已,好事連連,今天真是福運高照啊!
盧思義有點傻了眼,又沒我的份?
太平公主笑眯眯的道,“朱八戒,現在就派人去将絹帛取來,三十匹。
”
“是,小奴馬上去辦。
”朱八戒應諾而去。
“微臣拜謝殿下!
”盧思義歡喜不已,這回總算是沒落下!
薛紹在帳篷裡聽到了一陣好笑,太平公主這收買人心的功夫,可是一點不差。
太平公主去而複返,笑容滿面的站在了薛紹面前,“薛郎,我這麼做是對的麼?
”
“當然。
”薛紹面帶微笑的點頭。
“難得你也會贊許我。
”太平公主輕聲道,“傷得重嗎,讓我看看可以嗎?
”
“小傷,藥油一揉就好了,不必看。
”薛紹道,“殿下,我有個疑問,可能需要你來幫我解答。
”
“什麼疑問?
”
薛紹道:“我與周季童第一天認識,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以後還是同僚的關系。
他為什麼一上來就主動挑釁于我呢?
”
“呃!
……”太平公主愕然一怔,機械的眨了眨眼睛,臉一下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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