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這種級别的官員要請假,那肯定得要皇帝親批。
●⌒,于是他進了一趟宮裡,先到官署裡看了看。
郭元振秉承了一慣的宗旨,平常嬉嬉哈哈,幹事絕不含糊。
夏官侍郎的這份新工作他适應得很快,尤其和蕭至忠這一批舊僚的關系處得很好。
打理人際關系,這一向是他的特長。
值得薛紹高興的是,朝廷最新任命張仁願為夏官員外郎,專司掌管尚武台和武舉之事。
薛紹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當初張仁願投筆從戎的舊事。
當時正值裴公将要西征之時,衆将軍一同聚到他的家中。
當時官拜殿中侍禦史的張仁願主動尋來,想要棄文從戎。
從此他就紮根在了朔方軍中,練就了一身文武才能。
上馬,他能做為薛楚玉的副手率領跳蕩軍沖鋒陷陣;下馬,他能治理一方百姓并執筆揮毫寫得一筆好文章。
雖然張仁願的光環一直都被他人籠罩,現在的名氣和成就也并不太大,但薛紹心裡清楚,像張仁願這樣文武全才的人在如此這樣的時代裡,是最吃香的。
假以時日,他必成大器。
在官署裡晃蕩了一圈,薛紹沒什麼放心不下的,這就準備走。
郭元振急忙忙将他攔住,“你才露了一下臉,這就要走?
”
“那要不然呢?
”薛紹笑道,“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尚書遊手好閑,侍郎累得像狗?
”
郭元振的臉皮直抽搐,“頭次聽說。
”
“哈哈!
”薛紹大笑,“便是本官的金玉良言了,你得記住。
”
“别瞎扯。
”郭元振道,“看你這架式,該是要遠行?
你要去哪裡?
”
“你這雙眼睛倒是挺毒。
”薛紹道,“我要出去幾天,辦些私事。
”
郭元振眨了眨眼睛,“怎麼你回朝之後什麼事情都不幹,專辦私事了?
”
“專辦私事好啊!
”薛紹笑道,“但凡有什麼公事要輪到我來辦,那必然是出大事了。
你難道不希望朝廷安穩天下太平嗎?
”
郭元振愣了一愣,這話确實有道理。
薛紹拍了幾下他的肩膀,頗懷警示意味的說道:“沉下心來,辦好份内之事。
其他的,都别管。
”
“嗯。
”郭元振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薛紹的意思。
薛紹走了。
郭元振回到官署,把張仁願叫了來,對他道:“方才尚書留下一句話,叫我辦好份内之事,其他的都别管。
你如何理解?
”
張仁願眨了眨眼睛,小聲道:“如今東宮空缺,朝臣一直呼籲想讓陛下早日立儲。
尚書的意思,應該是叫我們不要參與這些事情吧?
”
“對。
”郭元振道,“我們回朝日短,還摸不清朝堂之上的情形。
以後我們要謹言慎行,不要盲目參與立儲之争。
私下裡交朋處友,也要有個分寸。
就連我們的家眷也要管好,不要讓他們随意與京城的官員親眷們接觸。
”
“是,下官記住了。
”張仁願認真應諾。
郭元振沉默了片刻,“找機會,我們也要把尚書的這個意圖私下轉達給其他的軍中袍澤知道。
我去告知薛楚玉、論弓仁和李多祚;黨金毗和郭大封等人,都交給你。
”
“是!
”
薛紹來到萬象神宮,求見武則天。
不料女皇沒在這裡,已然去了内廷。
薛紹感覺挺奇怪,女皇一向勤政,現在這個時辰她一般都會在萬象神宮接見官員或是批處奏章的,怎會這麼早就回了内廷呢?
雖然擁有随時進入内廷見駕的特權,但是薛紹并不樂意這樣做。
誰都不願意自己的**被人撞破,又何況是帝王呢?
于是薛紹打算明天上個早朝,到時見了皇帝再當面向她請個假。
正要離開萬象神宮時,一名身着青衣的中年官員走上了前來,拱手拜于門旁,“薛公是來求見神皇的嗎?
”
武則天現在的尊号是“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意思是彌勒佛轉世到人間做了女皇。
聖神皇或者神皇,都是對她的尊稱。
薛紹打量了這官員一眼,不認識,“你是何人?
”
中年官員連忙彎下了腰來,“下官吉顼,現今忝居明堂尉一職。
”
明堂尉,就是管理萬象神宮這座宮殿的小官了。
吉顼,薛紹對這個名字還是稍稍有點印象,雖然他沒有周興和來俊臣等人在曆史上那麼知名,但他曾經也是酷吏當中的一員,是武則天的心腹。
隻不過目前他已經“轉型”做了明堂尉,不再從事司法工作了。
“你有何事?
”薛紹問他。
吉顼生得幹瘦矮小,但顯得十分的精明老練。
他示意薛紹:借一步說話。
薛紹心裡一琢磨,此人是女皇的心腹,莫非知道什麼特殊的秘密?
于是薛紹随他走進了門旁的一間小官署裡,大概就是他這位明堂尉的“辦公室”。
吉顼小心的掩上了門,上前來對薛紹再次拱手一拜,小聲道:“薛公出征年餘适才回到京城,想必還有許多事情,不曾了解吧?
”
“你想說什麼?
”薛紹斜視他。
面對不怒自威的薛紹,吉顼再次彎下了腰下避開了他的眼神,小聲道:“柳懷義死後,神皇又新近征召了一批美少年入宮充斥左右。
對此,薛公知情否?
”
薛紹微微一怔,我還真不知道――連太平都沒有跟我說這些事情!
吉顼悄悄擡眼看了薛紹一下,馬上又低下頭去,小聲道:“神皇有命,此事不得張揚,尤其不能讓薛公知曉。
”
“這是何故?
”薛紹眉頭一擰,“天下人都能知道,唯獨薛紹不能知道嗎?
”
吉顼湊近了一些,小聲道:“薛公剛正耿烈,時人莫不敬畏。
”
“胡說!
”薛紹低斥了一聲,“照你那意思,神皇是在忌憚薛某了?
”
“下官并非此意。
”吉顼倒是不驚慌,仍是小聲道,“神皇對薛公,向來極為敬重。
自然,神皇也就會在意自己在薛公心目當中的形象。
”
這話倒是在理。
薛紹心想,以前柳懷義的事情,武則天就一直對我遮遮掩掩。
哪怕是我痛打了柳懷義一頓,她也裝作毫不知情。
現在她又召了“很多”的美少年入宮,這種事情她當然不希望被我撞破了。
“你将我攔下,就是要對我說這些?
”薛紹在吉顼面前,仍是頗懷謹惕。
“下官其實是想說……”吉顼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有兩名最為受寵的美少年,正是太平公主殿下,獻給神皇的。
”
!
!
!
薛紹心中恰如幾記驚雷炸響,眼中精光迸閃。
吉顼吓得倒退了幾步,彎着腰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喘。
“如敢胡說,你該知道下場!
”薛紹沉聲道。
“下官抵死不敢!
”
薛紹一轉身,已然甩門而出。
門楣的撞響聲吓得吉顼渾身發抖,他抹了一把額頭,手掌上**的全是汗!
薛紹騎着馬,飛也似的奔向家中。
“有兩位最受寵的美少年”,吉顼的話就像一根針一樣,紮在了薛紹的心頭。
他不得不想起曆史上鼎鼎有名的,武則天的兩個面首――張易之和張昌宗兄弟。
比起這一對禍亂朝綱的面首兄弟來說,橫行霸道的柳懷義當真隻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對薛紹來說都是次要,主要的是,曆史上的張家兄弟正是太平公主獻給武則天的。
此前,他們曾是太平公主的玩物!
面首?
玩物?
!
這幾個字眼,就像是一團團的地底熔岩湧進了薛紹的心裡。
怒火,幾乎快要燒紅了他的眼睛。
薛紹回到家裡時,門吏照例上前來牽馬。
但一見薛紹這神情,當場吓到腿軟都不敢上前了。
薛紹跳下馬來将馬鞭一扔,大步走向院内。
琳琅正在院中練劍,見到薛紹走來,姐妹倆都吓了一跳,連忙收起劍乖乖站在了一旁,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公主何在?
”
“正在後院監督世子讀書。
”
“叫她來書房見我!
馬上!
”
“是……”
薛紹大步而去。
琳琅吓壞了,她們還真沒見過薛紹,在家裡擺出這樣的臉色。
那豈止是一家之主的威嚴,分明就是“薛人屠”的枭雄風範啊!
!
薛紹進到書房坐下。
心中煩悶不堪,見着桌子上擺的那一堆書籍紙墨好一陣心煩,橫臂一掃,通通落到了地上摔了個亂七八糟狼籍遍地。
太平公主帶着琳琅走到這裡來,聽到房裡一片響,心中猛的擰緊。
“你二人遠些候着,不許任何人靠近。
包括你們自己。
”太平公主說道。
“是……”琳琅忐忑不安的應了諾,走遠了一些,雙雙抱着劍警戒起來。
太平公主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走進了書房。
薛紹窗戶都沒有開更沒有點燈,大白天的房裡都挺暗。
太平公主入眼看到房中一片淩亂,心中更是揪緊。
成親十多年了,這是薛紹第一次沖太平公主發起這樣的雷霆大怒。
太平公主默默的走到了寬大的書桌前,自己拉過了一塊坐蒲坐了下來。
是坐,更似跪。
她低着頭,一言不發。
薛紹坐在自己定制的寬大的太師椅上,居高臨下看着太平公主,說道:“有什麼瞞着我的,一次說完。
”
“去歲除夕前後,我私下給母親進獻了兩位面首。
張易之與張昌宗兄弟。
”
“還有嗎?
”
“沒了。
”
薛紹悶哼了一聲,“你再想想清楚。
”
太平公主咬了咬牙,站起身來走到牆邊,從牆上取下了薛紹的佩刀,将刀拔出扔到了薛紹的桌上,“這是我父皇生前賜你的太一禦刀。
你若信不過我,就請執此刀将我一刀殺掉。
某年某月的某日,等你也到了地下,我們再當着父皇之面澄清一切事實!
”
說完這些,太平公主低着頭撥弄了一下衣物,伸出了脖子,然後跪回了原地。
這次是真的跪,不再是坐。
“你動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