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賭局
進入蘇府就看到一處大花園,裡面有各種各樣的花朵,而且顯得不雜亂,花的種類和顔色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出來的,種植下去,到春天開放的時候,能形成一個特殊漂亮的圖案。
除此之外,蘇府内還有很多小樹,都是養殖在陶瓷的盆子裡的風景樹,這樣容易處理,不至于樹木養的太大,太雜影響整個屋子的美觀。
地面上則是鋪成的大理石地闆,早上的時候應該掃過了,所以地上很幹淨,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到了大廳上,映入眼簾的就是挂在牆壁上的一幅油畫上面一個女孩,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書仔細看着,這副油畫非常不錯,上面的這個女孩無論是氣質還是容貌都跟蘇文瑾一樣,想必是别人給她畫的像。
“徐悲鴻?
”嚴不聞震驚了一下,看到作者的題記,竟然是徐悲鴻畫的,這幅畫要是流傳下去,可是非常值錢。
這時候蘇小姐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嚴不聞了,露出笑容,過來拉了拉手,然後笑道:“覺得這幅畫怎麼樣?
”
“這幅畫光與影的表達很厲害,雖然看不到明确的陰影,甚至連突顯或者填塗的輪廓線都沒有,全靠色彩填充,能完整的構造人形,确實是大師水準。
”嚴不聞笑道,這幅畫是徐悲鴻的作畫,嚴不聞雖然沒學過美術,但也知道這是了不得的人物,作畫的思維更不是他這種門外漢能揣摩的。
蘇文瑾道:“沒想到嚴先生還懂畫?
我可是不懂,這幅畫是徐悲鴻先生所畫,前兩年在法國的時候有幸見到他,然後軟磨硬泡給我畫了這幅畫,于是我就帶回國了。
”
嚴不聞笑道:“随意揣測,徐先生技巧高端多了。
”
客廳旁邊有兩個小藤椅,中間有一個小茶幾,蘇文瑾讓嚴不聞坐下,自己過去喊傭人倒茶,之後也坐到嚴不聞旁邊隔着一張茶幾的椅子上:“這茶是一個同學從杭州那邊帶過來的龍井,嚴先生要麼嘗一下。
”
嚴不聞喝了一口,跟上次安平茶館裡面老闆送的洞庭碧螺春有種不同的感覺,于是嚴不聞就誇贊了一番。
蘇文瑾笑道:“先生誇得太狠了,我是不懂茶的,喝不出什麼滋味,如果先生覺得好,不妨将茶帶回去慢慢品嘗?
”
嚴不聞随笑道:“蘇小姐,你這算是和我套近乎嗎?
”
蘇文瑾沒想到嚴不聞這麼說,按照一般情況,她說要将一樣東西送人隻會遇到兩種情況,一種就是比如曹淩淵,他會當成至寶。
另一種就是戴望瑜,推辭一下然後接受,之後想着法用其他方式彌補。
像嚴不聞這種直當的問法,倒是她之前沒想到的,難道他知道自己今天來找他何事?
蘇文瑾内心揣摩,一般能說這話的人要麼就是臉皮厚,要麼就是沒見過世面,但嚴不聞兩者都不太像:“嚴先生,笑話了,隻是今天身體有點不适,不能出門,所以喊先生來我家相聚。
這點茶葉也算是表示歉意。
”
蘇文瑾身體有沒有不适隻有她自己知道,今天之所以請嚴先生到她家來,内心也有個想法,就是讓嚴不聞知道她的底細,或許喊他去大夏教書的事情就更有把握。
就好比是談生意,知根知底總會讓人放松點。
“哦?
你喜歡泰戈爾的詩。
”嚴不聞看到桌子上有泰戈爾的名作《飛鳥集》,是世界上最傑出的詩集之一。
蘇文瑾道:“泰戈爾的詩《飛鳥集》中白晝和黑夜、溪流和海洋、自由和背叛,交相輝映,非常有趣,嚴先生既然知道這是泰戈爾的詩,不妨拿來看看。
”
嚴不聞将書拿起來,翻開一看,發現全部都是英文,想必是蘇文瑾在國外的時候買的,國内的中譯本發行量不大,買到全靠運氣,嚴不聞将書翻開,發現詩作的後半部分夾雜了泰戈爾的《流螢集》,英文對他這個現代人來說看懂沒多大問題,但詩作的英文經過整合讓它符合詩作的審美标準,翻譯起來就有點困難了,嚴不聞看下去,句子意思大緻都能明白:“Ileavenotraceofwingsintheair,butIamgladIhavehadmyflight。
天空中不留下鳥的痕迹,但我已經飛過。
”
這是《流螢集》裡面的句子。
蘇文瑾道:“我倒是喜歡泰戈爾的那一句,Letlifebebeautifullikesummerflowersanddeathlikeautumeleaves。
”
嚴不聞點點頭:“這句我也看過,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是這一句嗎?
”
蘇文瑾忽然眼睛出現了光芒,驚喜道:“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好句子,不知道嚴先生是在哪看到的,我在讀大學的時候,同校的學生一般都翻譯成生如夏花,死如秋葉,和這一句相比,高下立判。
”
嚴不聞想到,這句子是鄭振铎翻譯的《飛鳥集》中的一首,也是比較知名的一個譯本,現在好像市面上流傳着這一本的《飛鳥集》,于是嚴不聞道:“偶爾在書店的時候看到,一本中譯本。
”
蘇文瑾道:“若先生有時間,可否給我帶一本。
”
嚴不聞道:“一定。
”
“這詩的韻味和嚴先生的‘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蘇文瑾道,沒想到這嚴不聞确實有點才學,蘇文瑾掩飾住自己的驚歎,但内心還是覺得戴望瑜更勝一籌,似乎這嚴不聞的水準能達到戴望瑜九成五。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蘇文瑾不得不感歎嚴不聞的見識,自己也算是泰戈爾的詩謎,但似乎從來沒有發現過國内這麼有水準的翻譯。
蘇文瑾接着問道:“嚴先生在文學方面有這等造詣,有沒有想法在大學内謀個差事?
”
蘇文瑾借着喝茶的機會問嚴不聞,之前蘇文瑾從曹淩淵處得知嚴不聞工作的報社,而且還是個小報社,嚴不聞是留學生,在小報社工作有點屈才了。
嚴不聞笑了笑,果然和自己之前猜測的差不多,蘇文瑾是想讓自己去教書。
可嚴不聞也好奇,按照之前的接觸,蘇文瑾也有女才子的傲氣,怎麼會屈尊親自邀請自己去教書,其中的貓膩嚴不聞也不得而知,索性推辭道:“蘇小姐,達者為師,我自己的水準,教書,不是誤人子弟嗎?
”
蘇文瑾咳嗽一聲,茶水嗆到了,蘇文瑾内心出現了一點火氣,總歸是我抹下面子,求你教書,你卻拒絕,我面子上不好過這點事情。
她蘇文瑾從小到大都是别人圍繞着轉,這次要不是為了戴望瑜,她也不會邀請嚴不聞一聚,但這嚴不聞似乎絲毫不願意給面子的樣子,這讓蘇小姐十分難堪。
之前跟他扯了那麼多,也說了不少好話,一點用都沒有,想到這裡蘇文瑾就覺得口幹舌燥,連忙喝茶掩飾自己的尴尬。
甚至有站起來一走了之,讓王媽送客的想法,但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沖動,蘇文瑾平靜下來,看着嚴不聞:“嚴先生,凡事不能這麼絕對,要不嚴先生再考慮一下,而且這次是大夏大學的老師職位,何炳松何先生親自托我邀請。
大夏名師衆多,研究文學的名士也不在少數,嚴先生去了百利而無一害。
嚴先生還請不要折了何先生的面子。
”
“何先生?
”嚴不聞看到蘇小姐有點生氣了,于是語氣就委婉了很多。
蘇文瑾道:“正是,美國知名大學普林斯頓大學碩士,現在是上海商務印書館史地部主任,身兼光華,大夏兩所大學教授職位。
”
嚴不聞道:“了解。
”
蘇文瑾道:“那你是答應去大夏大學教書了?
”
嚴不聞嘴角上彎:“要不我們打個賭,我赢了我就不去,你赢了我就去。
”
蘇文瑾看到嚴不聞的笑容,不知道嚴不聞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笑容讓他的眼睛都帶着笑,但她蘇文瑾已經沒有退路了:“怎麼賭?
”
嚴不聞站起來,走到蘇文瑾背後,然後湊到她耳邊,悄悄地道,嘴邊的熱風讓蘇文瑾耳根有點癢癢的,但莫名的很舒服,所以蘇文瑾并沒有馬上讓嚴不聞走開,而是耐心的聽他說完。
嚴不聞說完後,将桌子上的那一包茶葉拿在手中:“好了,我也不白拿你的東西,這一包茶葉不錯,我帶走了,多少錢?
”
蘇文瑾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随口道:“五元。
”
嚴不聞從口袋中掏出五元,然後放到桌上,笑了笑:“蘇小姐,告辭了。
”
蘇文瑾看着桌上的五元錢,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出沒,讓她莫名地煩躁,這大廳感覺也很壓抑,于是就喊道:“王媽,這桌上的五元你拿着,順便給我喊輛車,我要去學校。
”
煩躁,心塞,甚至蘇文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答應嚴不聞的賭約。
坐在車上的蘇文瑾,甚至還能仔仔細細回想起剛才嚴不聞的語氣。
“我……賭你今天晚上會在夢中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