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薄靳言唇角噙着一抹涼薄的笑,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他為寰宇集團賣了幾年的命。
結果就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霍深擡起渾濁的雙眼,自以為拿捏住了薄靳言,緩聲問道:“不願意換?
”
“換吧,我無所謂。
”
薄靳言沒有給霍深坐地起價的機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
五年前,霍家第一次找上他的時候。
霍深當時還抹了眼淚,一口一個好孩子,惹得他一度以為,霍深心裡還是有他的。
從小到大,薄靳言就沒有感受過父愛,卻在那一刻,出乎意料地生出了一絲本不該有的幻想。
别看薄靳言現在走得這樣灑脫,事實上他内心深處還是有一點受傷的。
當然,他性格這麼強,打死都不可能承認自己也渴望過父愛…
回到十裡江灣。
薄靳言看了眼沙發上在和孩子們一起塗鴉的喬星純,便默不作聲地上了樓,将自己關在房間裡。
“媽媽,爸爸怎麼不理我們?
”
念念拿着畫筆,納悶地撓了撓頭,“爸爸平時最喜歡陪我們的呀。
”
“我去看看。
”
五分鐘前,張濤在寰宇集團微信大群裡發了群公告。
說是董事會決議一緻通過,未來一個月時間裡,薄靳言和霍西城職位互換。
美其名曰内部正常輪崗。
實際上,這無異于是在變相削弱薄靳言在寰宇内部的影響力。
喬星純尋思着薄靳言心情一定很不好,站定在他卧室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敲響了房門,“你還好嗎?
”
薄靳言很快就開了門。
他慵懶地倚在門框上,雙手抱兇,戲谑開口:“怎麼,你在擔心我?
”
喬星純點頭,猶豫問道:“霍深為什麼要這麼做?
”
“沒什麼,惹他跳腳了而已。
”
“是因為我嗎?
”
“不是。
”
“你是不是打霍西城了?
好端端的,霍深沒理由讓你們互換崗位。
”
“在他眼裡,我始終是一個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
“你不是...”
喬星純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這也是她第一次這麼明顯的感受到,他對于家人的情緒。
“薄靳言,你不要這麼說自己。
”
“我說的都是事實。
”
薄靳言沉默片刻,遂又接着說道:
“我被撤了職,你也沒必要跟着我了。
你可以去找厲枭,或者其他男人,相信憑你的手段,沒有你拿不下的男人。
”
他是很喜歡喬星純沒錯,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們之間所有的誤會都已經消弭。
直到現在,他仍以為喬星純願意和他保持關系是别有所圖。
“你非要這麼說話嗎?
”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你說你嫁霍西城,完全是為了複仇。
可我看到的是,你嫁給霍西城,就能成功跻身名流圈,成為人人豔羨的豪門闊太。
”
“算了,你自己冷靜一下吧。
”
喬星純沒有去辯駁什麼,她知道人在不冷靜的時候,可能會說出很多傷人的話。
所以她選擇給薄靳言獨處的時間和空間。
“幫我帶下門。
”
薄靳言這話是沖着喬星純說的,不過,他陰鸷的視線卻落在不遠處正擦拭着欄杆的吳媽身上。
—
深夜,伯爵會所。
薄靳言斜靠在二樓雅座上,狹長的瑞鳳眼裡透着淡淡寒光。
陸靳九咂了咂嘴,搖着頭道:“霍家老頭兒可真是沒眼光!
居然撤了薄哥的執行總裁,那半吊子霍西城,能擔大任?
”
“撤了,也就撤了。
”
薄靳言輕晃着手中的紅酒杯,薄唇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也是時候讓老頭兒看看,他那好孫子的真本事了。
”
傅景川品着紅酒,道:“得虧薄哥事先留了一手。
我倒是覺得,霍老頭要是願意放薄哥走,也算是好事一樁。
”
“那可不!
薄哥離開寰宇,鐵定會更好。
”陸靳九連聲附和。
事實上,這五年薄靳言除卻給寰宇集團賣命,私底下還偷偷留了一手。
他不止暗暗攢下了一筆豐厚的備用資金,還和傅景川,陸靳九,秦晉陽四人在國外合開了一家互聯網公司。
現如今公司已經壯大到了足以讓全世界矚目的規模。
因而就算離開寰宇,薄靳言也不可能身無分文窮困潦倒。
秦晉陽認真地說:“薄哥,要不你幹脆趁這個機會,徹底脫離寰宇?
我實在是不擅長管理公司,這邊還是得你來管着才穩妥。
”
薄靳言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還不到時候。
我現在走,霍家老頭會發瘋。
”
“要不,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送老頭兒入土?
”陸靳九暗戳戳地提議。
“不行。
霍家老頭狡猾得很,他要是出了事,我媽,還有你們,甚至你們的家人都會跟着遭殃。
”
薄靳言為了擺脫霍深的控制,也曾對霍深起過殺心。
隻是,讓那麼多人陪着一個行将就木的老頭去死,這筆買賣怎麼算都是虧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
“寰宇集團,我絕對不會拱手讓人。
那是老頭欠我的,而且我花了那麼多心皿,勢必要拿回來的。
”
“需要我們幫忙嗎?
”
“喝酒,演一場失意潦倒的戲,讓老頭高興高興。
”
薄靳言又喝了一杯酒,漫不經心地看向暗處實時監控着他的張濤。
酒過三巡。
朦胧的醉意上頭,他的視線便頻繁地落在了桌邊的手機上。
手機鈴聲一響。
他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亮,即刻按下了接聽鍵,“喂,什麼事?
”
“你在哪?
”
“伯爵會所。
”
薄t靳言的聲音帶着些許沙啞,每次喝醉後,他的嗓音都會比平時低沉些。
聽起來性感又撩人。
“我去找你。
”
“好。
”
薄靳言勾唇,又猛灌了幾口酒。
之前他太要強了。
竟從不知道苦肉計這麼好用。
“哥,不是說好了演場失意潦倒的醉酒戲?
你擱這咧着大牙傻笑啥?
”陸靳九歪着頭,匪夷所思地看向薄靳言。
“你們走吧,不用管我。
”薄靳言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随口說道。
“嫂子要來?
”
傅景川扯唇,率先站起身,“行吧!
老秦,小九,咱躲暗處去,别在這兒當電燈泡。
”
“少說廢話,都走吧。
”
薄靳言此刻完全顧不上兄弟們。
他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對着鏡子精心地捯饬着發型。
他年紀大了。
顔值怕是比不上剛認識喬星純的時候。
再不打扮,他都該過氣了。
還有今天白天,為了制造出他和喬星純失和的假象,他還故意說了氣話。
不知道喬星純會不會還在生他的氣...
一個小時後。
喬星純行色匆匆趕來,就見薄靳言坐在二樓雅座上喝着悶酒。
“别喝了,跟我回家。
”
她挪開了桌上的酒瓶,挨着他坐了下來。
“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去找厲枭,去找霍西城,去傍你的金主去。
”薄靳言擡起醉意朦胧的眼,輕輕地拂開了她的手。
“金主?
”
喬星純擰着眉頭,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我沒有金主。
我但凡有個金主,這五年也不會過得這麼艱難。
”
“誰知道你有沒有?
就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
”
“薄靳言,你再說一遍試試?
”
喬星純氣急,倏然站起身,拿起酒杯,将杯子裡的紅酒盡數潑在了薄靳言的臉上。
“……”
薄靳言顯然有些懵,他擡起頭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躲在暗處窺伺的陸靳九等人紛紛咋舌,“薄哥未免太慫了!
被嫂子潑了酒,還乖乖地坐那兒挨訓。
”
“啧啧...都成了頂級戀愛腦了,還敢說不愛。
”
“小點兒聲。
薄哥好面子,我們就當沒看見。
”
傅景川倒是能夠理解薄靳言,為愛改變也挺好的。
不過,現在的他還沒法預想到将來的自己竟也會進化成薄靳言那樣的戀愛腦。
薄靳言盯着喬星純看了好幾秒,忽而悶悶地開口:“潑我做什麼?
連你也要落井下石?
”
“中午你用言語攻擊我的時候,我已經忍了,晚上你還想再來一次?
”
“還有,我問你,我什麼時候有過金主?
我窮到揭不開鍋的時候,都沒想過去賣,你憑什麼這麼诋毀我?
”
“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過得這麼艱難,還落了一身的病?
”
喬星純心裡面無疑是難過的。
這些年,她有好幾次都撐不下去,想着将自己随随便便地賣給願意為她花錢,願意包養她的大老闆。
這樣的話,她就有錢給念念治病了。
可是,她沒法做任何對不起薄靳言的事情。
在她心裡,她始終把他當成唯一的丈夫。
“這麼激動做什麼?
”薄靳言雖然不懂她生氣的點,說話的氣勢還是不可避免地弱了幾分。
“薄靳言,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
“我該知道什麼?
事實就是,你也沒有很在意我。
”
說話間,薄靳言煩悶地睨了眼不遠處仍在監視着他的張濤。
有人盯着,很多話他都沒辦法照實說。
“如果我真的不在意你,就沒必要跑來找你了。
”
“對外,我是霍西城的未婚妻。
大晚上的跑來會所找你,萬一被人看到,你有沒有想過我該怎麼辦?
”
“還有,我和厲枭總共才見過幾次?
你至于成天拿他來說事?
”
“你要是這麼愛喝酒的話,喝死你算了!
再管你一次,算我輸。
”
喬星純說完,轉身就走。
薄靳言沒想到喬星純會生這麼大的氣,立馬跟了上前,“去哪兒?
等我一下。
”
暗處,張濤目送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即刻給霍深打了一通電話:
“老爺,二爺喝得酩酊大醉,還和喬星純吵了一架。
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伯爵會所,我還要繼續跟下去嗎?
”
“算了,你回來吧。
”
霍深聽聞薄靳言和喬星純又一次大吵一架,陰沉的臉上總算現出了一抹寬慰的笑容。
他還擔心薄靳言不在乎寰宇集團執行總裁之位。
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從薄靳言的表現來看,明顯比他以為的更加在意寰宇集團執行總裁之位。
還有在乎的東西,事情還不算難辦。
因為有了在乎的東西,他才有辦法完全拿捏住薄靳言...
薄靳言上車後。
一改之前的冷淡,立馬将喬星純攬入了懷中,“生氣了?
”
喬星純背過身,紅着眼道:“你會在乎我生沒生氣?
你巴不得氣死我。
”
“我在乎。
”
薄靳言今晚喝了太多的酒。
雖然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走起路來已然頭重腳輕。
好在,他的神志還清醒着。
“你在乎個頭!
”
喬星純的眼淚嘩啦啦地掉,她知道薄靳言有很多的難言之隐。
可是,她也背負了很多東西。
患了絕症後,她的心情更加糟糕,這會子都快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了。
“别氣了。
”
薄靳言至今仍不知道喬星純在生什麼氣,隻能輕輕地将她又一次拽入懷中,“别哭,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
“你如果還有一點在乎我,能不能别這樣喝酒?
”
“你知不知道,身體健康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
“成天就知道抽煙喝酒,管都管不住!
你要是生病了,有沒有想過孩子們該怎麼辦?
”
“霍家是什麼情況,你心裡有數。
他們要是成了孤兒,誰來保護他們?
”
喬星純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情緒持續低走。
念念還這麼小。
萬一成了孤兒,該有多可憐?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抽煙了,至于酒,我隻能說盡可能少喝。
”
薄靳言輕輕地擦去喬星純臉上的眼淚,尤為認真地說:“你别擔心,我的身體很健康,半年體檢一次,除了跛腳,沒有其他問題。
”
提及跛腳,喬星純的心不可控地軟得一塌糊塗。
她緩和了語氣,柔聲說道:“也不算跛腳吧。
穿鞋後仔根本看不出半點異常。
”
“真的?
”
薄靳言特别在乎喬星純的看法。
此前,他還曾因為跛腳的事,一度陷入自卑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嗯。
”
喬星純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次強調:“薄靳言,你一定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你要記得,賺再多的錢,也沒有健康的體魄重要。
”
“軟軟,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
薄靳言蹙着眉,總感覺喬星純的行為有些古怪。
但仔細一想,又挑不出半點兒毛病。
她說的沒錯,健康的身體确實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