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江詩熒把昨日小達子的話添油加醋地說了。
玉妃不是個傻的,聽她說完,就知道自己這是被人當成了筏子。
若非宸妃聰慧,隻怕兩人此時已經如同針尖麥芒一般了。
她忽然覺得渾身發冷:“我這才剛對外宣布了喜信兒。
”
江詩熒轉頭看向她,直接看進她的眼睛裡:“玉妃姐姐比我早幾年進宮,怎麼還如此天真?
這宮裡,不就是這樣的地方嗎?
”
玉妃沉默半晌,才長長喟歎一聲:“是。
這宮裡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
正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她在失了六皇子之後,才會身心俱疲,一心閉寵。
這幾年下來,也的确是遠離風波,清靜度日。
江詩熒随手掐了一朵紅色杜鵑下來,簪在了玉妃的發間:“姐姐可怪我,推着姐姐回到了這風波的中心?
”
玉妃搖了搖頭,苦笑道:“娘娘隻是說中了我的心思。
是我自己,心裡有貪念,這才重新開始獻媚争寵。
”
江詩熒輕輕捂住她的嘴唇,低聲道:“思子之心,如何能稱作是貪念?
”
這麼幾個字,說得玉妃眼中泛起了朦胧的水霧。
江詩熒垂頭看向她的肚子:“我隻盼着,姐姐這一次,能心願得償。
”
玉妃也垂下頭來,聲音低低的,卻含了期冀:“臣妾也這樣盼着。
”
見她如此,江詩熒微微一笑。
她自己盛寵有子,但是平安早産體弱。
貴妃寵愛遜于她,卻有強盛的母家,和一個健康的皇子。
玉妃的寵愛介于她和貴妃之間,母家隻比貴妃家裡略差一些,比起她來卻強上許多。
若是從玉妃的腹中,再誕下一個健康的十皇子。
八九十三個裡頭,她的平安,會是最不惹眼的那一個。
不管是九皇子還是十皇子,都是平安最好的擋箭牌,也是磨刀石。
哦,差點忘了,還有一個珍充容所出的七皇子。
有他們在,她才能争得喘息之機,讓平安慢慢兒地把身子養好。
兩人沉默地沿着禦花園的石闆路往前走,玉妃不知她的思緒轉到了哪一處,腦子裡還在想着竹絲扇的事兒。
“依娘娘看,竹絲扇的事,背後是誰在搞鬼?
”
江詩熒道:“若從理智來分析,這後宮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
”
玉妃問:“若不從理智分析呢?
”
江詩熒口中吐出短促的兩個字:“貴妃。
”
“為何?
”玉妃問。
江詩熒道:“隻當是我的直覺吧。
”
這是謊話。
真話是,貴妃和她一樣,隻怕并不把其他幾個皇子看在眼裡。
在貴妃眼中,九皇子的競争對手,唯有體弱的平安,和尚在玉妃腹中的這一個。
所以貴妃一出手,就是對着自己和玉妃兩個人來的。
玉妃沉吟了一會兒方道:“往後,我該小心着貴妃一些才是了。
”
江詩熒拉住她的手臂,兩人停下腳步。
玉妃詫異地看向她,就見江詩熒表情認真,一字一頓道:“不止貴妃。
這宮裡每一個人,姐姐都要小心。
”
玉妃怔了怔,問道:“包括娘娘你?
”
江詩熒颔首:“包括我。
”
等走到沛然亭附近的時候,兩人道了别,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玉妃的大宮女春澗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宸妃娘娘看起來,倒頗為坦誠。
”
“是麼?
”
“娘娘您,是覺得宸妃不可信?
”
“我不知道。
在齊庶人之事後,我已不敢輕易再信任何人了。
”
另一頭,江詩熒和秋雨也聊到了玉妃。
“希望她這一胎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來,最好是個皇子。
”
“娘娘心善。
這滿宮裡,怕是隻有您這麼想了。
”
江詩熒微微勾起唇角。
貴妃想看着她和玉妃鬥起來,她又何嘗不想讓貴妃和玉妃鬥成一團呢?
···
甘泉宮裡。
姚興德正在陸昭霖跟前回禀宮扇的事。
“陛下,今年蜀地本是進貢了三十六柄竹絲扇,到了内務司的時候,卻有六柄折損,完好無缺的隻有三十柄。
按例,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各十柄,貴妃娘娘和宸妃娘娘各五柄,其餘娘娘們今年都分不到扇子。
”
這絲竹扇本也不是年年都足夠分給各宮,數量不足的時候,位份不夠高的分不到扇子也是常有的事。
這就如同夏日的櫻桃一樣,雖說按照宮規來說,九嫔的位份是有櫻吃桃的。
但若是進上來的數量少了,可不就是還沒輪到九嫔,櫻桃就已經分完了。
分完了怎麼辦?
要麼格外受太後或者是皇帝的寵愛,主動從别人的份例裡挪出來。
要麼,就忍着呗。
這次的事兒,壞就壞在太後和皇帝都沒格外開恩,說要從上頭這幾位的份例裡挪宮扇出來,内務司卻主動做了這個主,在宸妃頭上動了土。
姚興德打量着陸昭霖的神色,見他無意打斷,繼續說道:“内務司的管事太監王長亮前幾日摔斷了腿,分扇子的事兒是左司副辦的。
他原本是要按照宮規命人将宮扇分到各處,但是考慮到玉妃娘娘剛有了身孕,正受到您的眷顧。
因為玉妃娘娘的緣故,您這幾日連宸妃娘娘的面兒都沒見過。
于是拿錯了主意,從宸妃娘娘的五把扇子裡,取了三把出來,送去了長信宮。
”
陸昭霖問他:“貴妃的扇子一把不少?
”
姚興德道:“一把不少。
”
陸昭霖冷笑了一聲,陰沉着臉坐在禦座上不說話。
若論寵愛,自阿熒進宮之後,貴妃的寵愛早已日漸稀微。
這兩年來,卻不曾見宮内任何一處的奴才敢膽大包天怠慢鹹福宮。
而阿熒呢,他不過是幾日不見她的面,内務司就敢挪她的份例,動她的東西。
這是打量着,貴妃不止自個兒的位份高、資曆久,在宮外還有英國公府給她做後盾呢!
貴妃的娘家,跟皇後相比都毫不遜色。
别說她今日位居正一品貴妃,便是她隻是個嫔、或是九嫔,便是不受寵愛,又有哪個奴才敢磋磨她?
不怕宮外的英國公府報複嗎?
阿熒卻不同,阿熒的母家早被他親手斬盡。
唯一剩下的舅舅,也因着前塵往事,彼此之間深有隔閡。
也為着這一層緣故,阿熒求他隐下了她和信武侯之間的舅甥關系,前朝後宮幾乎無人知曉她還有這樣一個親舅舅。
阿熒隻有他可以依靠。
太後雖寵愛阿熒,非必要時極少插手宮務。
那些奴才就是打量着這一點,覺得她不可能為了幾把扇子就求到太後面前,才敢放心大膽地欺負她。
這樣想着,陸昭霖眸子裡的陰雲愈發濃郁,與此同時,心裡升起了一星半點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