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點激動的十八羅漢們此時一個個垂下了腦袋,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遲夏瞟了一眼駱尋,見他在看到黑子那隻手的時候臉色也沉了下來。
黑子倒是最不在意的那個,他轉身一臉狗腿地笑:“尋哥,那我去安排了?
”
“去吧。
”
駱尋拿出丁叔的紙條:“還有,叫兩個兄弟買全了這些東西,送到裡面幫忙驗屍的老爺子跟前。
”
黑子一看:“嚯,老爺子挺會造啊,有前途。
”
駱尋失笑,拍了他一巴掌:“行了,速度點兒,我們在這兒等你。
”
黑子立馬得令,手一揮,十八羅漢們朝着駱尋和遲夏一鞠躬,呼啦啦地跟着黑子離開了。
“天氣熱,上車待會。
”
駱尋回頭,見遲夏曬得臉有點紅,側身擋住太陽。
遲夏拉開車門上去:“黑子的手,自己砍的啊?
”
“嗯。
”
駱尋窸窸窣窣不知道在找什麼:“他們這一幫人,家庭情況複雜,從小就被人當扒手培養,黑子算是裡面最有‘出息’的一個,也是這些人的小頭頭吧,他當時有個關系很好的弟弟,偷不到東西被老大切了兩根手指,也就是因為這事兒,黑子想辦法鬧出了點動靜,那頭子進了監獄,他也在裡面呆了三年。
”
“出來後,黑子又重操舊業了?
”遲夏問。
“頭子跟他都進去了,這些小喽啰就成了一盤散沙,等他一出來,這些人又有了主心骨,他也找不到什麼謀生的東西,不可避免,就又幹上這行當了。
”
駱尋終于找到了想找的東西,給她遞了過去:“結果落我手上了,那次他們行竊,是因為他那個被頭子切了指頭的弟弟生了病,需要一大筆錢治病,我讓他把偷的東西給人家送回去,跟我師父籌了點錢把手術錢給他墊上了,但他那個弟弟還是沒了,打那時候開始,他才算是徹底改邪歸正了。
”
遲夏聽着,看着他遞過來的一管全新防曬霜:“你買的?
”
“嗯。
”
駱尋神色坦然:“你上次那管不是快用完了嗎,我覺得還挺好用,做了點功課,又買了一管,是正品,你放心用。
”
遲夏擰開蓋子,臉依舊紅紅的:“駱隊你還知道正品呢?
”
“駱隊雖直但不傻。
”
駱尋對着後視鏡看了看自己的臉:“你說我是不是也有必要塗一點?
黑成黑子那樣,今年的警草我就拿不到了。
”
“我覺得這是個好理由。
”遲夏胳膊湊過去:“一切為了兩千塊。
”
駱尋心安理得地往臉上糊了一層。
“不過……”遲夏立馬意識到了問題:“不過駱隊,你買的防曬霜,為什麼在我的車裡找?
”
駱尋往後一靠:“原本指望你自己能看到,這都好幾天過去了,我看你也看不到了,還不如自己拿出來。
”
遲夏:……
她抹完胳膊,笑了笑,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那既然都改邪歸正了,黑子怎麼還跟自己的手指頭過不去啊?
”
“他歸正了,他底下這些兄弟可沒有,為了震懾他們,傻孩子先拿自己開刀了,效果……你也看到了,也算是沒白剌吧,他這個人,沒爹沒媽,把這些兄弟都當親弟兄。
”
遲夏看到黑子提着幾個袋子出現在視野中,歎了口氣:“雖然黑子很講義氣,也很好,但葛靜怡不會喜歡他的。
”
“她跟你說了?
”駱尋問。
“她那個殺千刀的臭不要臉的沒心沒肺的死外面的……沒良心的她就是死也絕不原諒的負心漢狗男人麼?
”
遲夏回憶着葛靜怡對自己心上人的形容詞說:“嗯,說了,說她再說下去就想砸點東西打兩個人,艱難地停住了,讓你告訴我。
”
“那我回頭跟你說。
”駱尋開門準備下車:“你不用下來了,我們馬上過來。
”
遲夏應了,沒再下車。
她透過車窗看駱尋和黑子一起往殡儀館走,黑子側着臉笑,露出一口白牙。
遲夏撇開目光,忽然覺得還挺難過的。
駱尋和黑子将下酒菜和酒送給丁叔,上車的時候給她遞了個袋子:“這是雨靴,待會換上,去小野子坡估計不好走。
”
遲夏跟黑子打了個招呼說:“好。
”
他們的車子會先停在一處主路路口,然後再走小路進去。
走到這條小路的盡頭,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一大片河灘出現在他們眼前,此時河水湍急,水色黃濁,河灘往上一階種着一些農作物。
有些地勢低的莊稼已經被淹了。
東州最主要的農作物除了小麥就是玉米,整個河灘所到之處空無一人,隻看得到大片綠色的玉米葉子和淺灘的渾黃交織。
明明烈陽當空,但玉米葉子仿佛無風而動,空曠而又靜默的環境和外面那條路上的熱鬧頓時割裂開來,竟然有一種詭異的陰森感。
一種熟悉的,對未知的不安感莫名從遲夏心裡緩緩升起。
遲夏眉心輕蹙,她很不喜歡這個地方傳遞給她的感覺。
駱尋也有些不舒服,他環顧一周:“怪不得是探險者的聖地。
”
黑子在一旁套上雨靴:“這些年幹旱,河灘平時就丁點水湊合着,你們應該也感覺到了吧,這地方邪乎的很。
”
“那兒是墳地吧?
”遲夏指了指河對面,樹影婆娑間,能看到一些排列的墓碑。
“對。
”
黑子說:“村裡人的祖墳大多都在那邊,隻有祭拜的時節這兒才會熱鬧點,本地人平時很少來,也就那些叛逆期的孩子們不信邪吧,反正每次回去都要挨一頓打。
”
“風水倒是個好風水。
”遲夏心裡那點不舒服被她壓了下去。
黑子笑道:“反正各種邪門的說法都傳出來過,說什麼來做莊稼活的人看到穿着紅衣服的女鬼呀,什麼鬼火呀,還說什麼身體健壯的大爺在這裡看了一晚上的西瓜地,第二天人就沒了,哎呀,反正我是不信,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邪門的東西,都是為了吓唬小孩的。
”
“沒有人氣的地方就是這樣。
”駱尋說:“一個人站在沒人的寺廟,跟一個人站在這兒,感覺是一樣的。
”
遲夏笑了:“駱隊,你别說,你這話還挺在理的。
”
“可不是?
”黑子也說:“所以這兒的莊稼活都是村民們約好了一起來的,有點人氣兒也就沒那麼害怕了。
”
“說到底都是對未知的恐懼,以及人自己内心的虛實罷了。
”
駱尋拍拍手:“咱們走吧,黑子,前面帶路。
”
三個人穿好了雨靴,黑子又撿了三根能做拐杖的樹枝過來,帶着他們往小野子坡走。
黑子走在t最前,遲夏中間,駱尋最後。
要往劇院去,路其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陡峭難走,畢竟這個探險活動的險主要體現在那個廢棄劇院顯示出來的神秘感上,倒跟路況沒有多大關系。
主要是因為這場雨,這條小路更顯得泥濘不堪,所以三個人走的才艱難點。
遲夏和駱尋還好,泥水裡摸爬滾打,泥濘裡綁着沙袋跑步,這些事對幾年前的遲夏來說是家常便飯。
但讓遲夏有點驚訝的是,駱尋的狀态看起來比她還要好那麼一點。
全程哭天抹地的隻有來帶路的黑子。
在黑子屁股上的泥巴又多了一層之後,駱尋歎氣開口:“行了,你停下,我去前面,你去後面。
”
黑子委委屈屈地往最後走的時候,遲夏又抓住他:“你在這兒,我去後面。
”
黑子茫然地停在了中間,駱尋轉過頭來,越過他看向遲夏:“小心點。
”
遲夏比了個OK的手勢。
位置這麼一換,黑子莫名地發現,他們前進的速度竟然比剛才快了很多,而讓他更欣慰的是,他再也沒因為腳下打滑而摔過屁股墩了。
額頭上的汗又沁了兩層的時候,駱尋停了下來,他呼了口氣說:“到了。
”
遲夏走上來,看到他們眼前,那個一直存在于大家口中的所謂劇院。
或許,那其實也算不上是個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