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說的不錯,他的确比自己更适合表妹,比他肆意妄為,比他豁的出去。
林清婉一直垂着頭,小手緊攥着,一刻也不敢松開。
前方二人對話,她盡數聽在耳中。
活的肆意,縱情灑脫!
也隻有他這般的身份,才敢誇下如此海口,将來能為他妻的那位女子,活的該有多快活。
不知不覺便已走到内院門口,那裡站着一位盤發女子,身後跟着一個小丫鬟,正候在那裡。
林軒逸看到那名女子,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有些發青。
周暮劍眉微挑,眸中透出三分興味,帶着兩分愉悅。
那女子原本靠着垂花門,面色晦暗,此時見到幾人過來,臉上連忙扯起了笑容。
隻所以說她是盤發女子,隻因她打扮很是奇怪,梳着夫人的發髻,卻穿着一等丫鬟服飾。
“小婦見過幾位公子。
”許是不認識周暮,她上前行了平禮,卻非下人的敬禮。
這一動作,更是讓林軒逸臉色沉到極點。
“清婉!
”女子忽略三名男子,喊着最後面的林清婉。
林清婉正垂頭出神,突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還有幾分怔愣。
她微微擡頭,看着前面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還有幾分回不過神來。
女子笑着走向她,“我在這等你多時了,快随我走吧,夫人正等着你呢。
”
她伸手就要拉林清婉衣袖。
林清婉本能的抗拒,往後退去。
她擡眼看向女子梳着的發髻,眸中劃過異色。
“故人重逢,不知該喚司小姐一句沈少夫人,還是…司小娘?
”
婦人發髻,丫鬟打扮,有了夫妻之實,卻又不給名分,那人行事…還真是……
林清婉唇角扯出一抹苦笑,相交十幾年,她倒越發看不懂他了。
司文情面色閃過窘迫與難堪,勉強扯出絲笑,“清婉說笑了,你與爺三媒六聘,文書過禮,你才是他的正頭夫人,我不過…不過一個奴婢而已。
”
“那便是妾室了?
”
司文情攥緊繡帕,臉色青白交錯,半晌接不上話。
她身後的丫鬟上前一步,語氣不快,“林小姐,我家主已經是公子的人了,不過礙于正妻未曾入門,并未收房,但在府中,人人都稱句小娘。
”
正妻不入門,妾室通房不予名分,這是規矩。
可便是納妾,也是要經過正妻同意,開臉敬茶的,如沈家這般行事的,倒是頭一遭見,着實……可笑。
“沒有名分的小娘,出門迎客,迎的…還是府上少主的未婚妻子…姑母做事,當真令我大開眼界。
”
林清婉垂下頭,輕笑出聲。
便是看不上她,可林家好歹還是她的母家,她竟如此羞辱!
司文情強扯出笑容,“清婉,你莫生氣,這…實在是夫人近日身子不爽利,可又心裡牽挂着你,這才讓我來等着你。
”
“爺心裡一直都隻有你一人,我是罪臣之後,如何也越不過你去的,你便當我是一個奴婢就成。
”
林清婉面色淡漠,“司小娘想多了,我與表哥雖有婚約,卻并未嫁入沈府,是以,沈府事務,于我,并無幹系。
”
“我過問,隻是不知該如何稱呼你這位故人,是該喚司小姐,還是司小娘,異或是司夫人,免的叫錯了,令故人心生不快,惹人笑話。
”
司文情,“如今我為奴,你為主,你自是怎麼喚我都是可以的,隻要給我一席之地就可。
”
“丫鬟不懂事,口無遮擋,還望您莫怪。
”
她深深福禮,姿态擺的很低。
林清婉面無表情,眼中毫無波瀾,“大可不必。
”
“我是客,小娘是半個主子。
”
司文情笑笑,拿繡帕摁摁眼角,說不出的春風得意。
林軒逸拳頭緊握,青筋暴起,才控制住怒意,沒有對女人動手。
他扭頭拽住林清婉的手腕,“走,咱們回家,這宴會不來也罷。
”
他拉起林清婉就要轉身回去,卻被王景胥攔住。
王景胥走至他身旁,低聲道,“今日各方勢力權貴都在,不可沖動妄為。
”
沈夫人此舉雖是有意羞辱,可那女人已經言明,沈夫人有病在身,且世家公子有一二通房也是正常,沈家并未收房,給予名分,便也不算逾矩。
反倒是清婉,若她負氣離去,不顧有疾的姑母,尤其還是她未來婆母,是為不孝,勢必被人指摘。
屆時,沈家最多被人道上一句糊塗,而清婉,卻要背負諸多惡名。
“我知你生氣,心疼表妹,可今日人多眼雜,務以大局為重,别讓那些人得逞才是。
”
林軒逸何嘗不知,可他捧在手心的妹妹,被他人如此糟踐,他如何能忍。
待他高中,有能力一博,勢必要退掉這門親事。
“二哥,我能應付的來,今日柳家夫人也在,你不可沖動。
”林清婉也輕聲安撫林軒逸。
林軒逸長呼口氣,回過身看向司文情。
司文情依舊笑容晏晏,眉眼間暢快之意流轉。
她家門敗落,是罪臣以後,可你林家又比我強上幾分。
妄想正妻之位,簡直可笑,不過一個破落戶,最多與她同位妾室,誰又比誰高貴。
林軒逸眯起黑眸,臉色罕見的森冷,“便是姑母有疾,她身邊也有嬷嬷,丫鬟,如何輪的到你一個無名無分的婢女迎客。
”
“便是小門小戶,也不會做出此等惹人笑話的醜事。
”
“檸襄,你去尋沈府的下人,把沈少主請過來,我倒要問問他,可知何為禮數,何為廉恥!
偌大一個沈家,難道連最基本的上下尊卑,主次輕重都不懂嗎。
”
“還是說,他寵愛下人,寵到枉顧倫常,是非颠倒,若如此,林沈兩家,今日便各悔婚書,各奔前程。
”
檸襄本就氣的不輕,此時聽到林軒逸的吩咐,自是立即應下,氣沖沖轉身去尋人。
司文情面色微白,想阻止,可檸襄走的飛快,怎會給她這個機會。
她吓的渾身都有些輕顫,他不讓她出小院半步,若他知道……知道她出門,并且來這,後果不堪想象。
她沖身旁丫鬟使個眼色,那丫鬟連忙轉身往内院跑去,顯然是去搬救兵的。
司文情走上前,竟噗通一聲給林軒逸跪下,“林二公子,若奴婢哪句話得罪了您,奴婢給您賠罪,求您,求林小姐,念在咱們昔日相識的份上,給我留條活路。
”
“爺今日事忙,要招待貴客,若讓他知道,必然會不高興的,爺最不喜歡的,就是後宅不睦。
”
她偷觑着林清婉,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林清婉唇角帶着譏諷,淡聲開口,“他的後宅睦不睦,與我何幹?
”
“今日賓客衆多,你所想旁人看笑話,盡管繼續哭訴,沈墨那般看重家族聲譽,你且看他會不會饒過你。
”
司文情哭聲一滞,片刻後,竟默默起身。
……
林清婉是随着男眷的路,抄小道去往内院的,勝在走這條路的不多。
周暮眸色沉沉,負手而立于一旁,看着林清婉應對,見她從始至終都并無難過,嘴角微微上揚。
淩霄拉拉他的衣袖,使着眼色示意他主子上前替佳人出頭。
周暮瞥他一眼,淩霄立即收回手,讷讷低頭。
他家主子這會兒裝什麼清高孤傲,事不關己,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指不定英雄救美後,林小姐就芳心暗許了呢!
周暮瞥過司文情,眼底滿是輕蔑,一個跳梁小醜,她對付她,輕而易舉。
她越不動氣,越說明那人在她心裡,什麼都不是。
……
“母親,如今你可放心了?
”
陰暗處,羞于見人的柳夫人抄小道,正巧撞上這一幕,此時,二人正隐在暗處看戲。
柳江雲目光不離林軒逸,“女兒就說他是正人君子,是個極守規矩禮教之人。
”
柳夫人面色好看幾分,“能說出這番話,的确是個是非分明的,往後應也不會做出寵妾滅妻,嫡庶颠倒的事來。
”
世人男人多貪愛美色,因此辜負發妻,以至主不主,仆不仆,妾室壓在主母頭上,作威作福的,也大有人在。
若男人是個拎的清的,作為他的發妻,也會少吃許多苦頭。
“雖是個正派的,可家世太差,我想起來就堵的慌。
”
柳夫人語帶憋悶,态度卻比先前好上不少。
……
正偷看着,身後突然響起匆匆腳步聲,二人忙将身影隐去。
沈墨一身绛紫錦袍,外罩白色大氅,在下人的帶領下匆匆趕來。
他臉色發青,周身的冷氣,比之今日寒風還要冰冷幾分,眉眼間透着陰鸷。
見他走來,司文情雙腿發軟,險些站不住。
沈墨目光率先落在林清婉身上,眸底透出幾分慌色與沉暗。
随後瞥向司文情,那一瞬間,他眼中迸出無盡厲色,仿佛想将人皿濺當場!
“周世子。
”他率先向周暮拱手一禮,聲音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