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雲率先起身,“清婉姐姐,屋中悶的難受,咱們出去玩,聽她們高高在上的講些俗話,我就腦袋疼。
”
她掃過幾位面帶譏嘲的夫人,眼中全是嫌惡。
那幾位夫人笑意一滞,紛紛蹙起秀眉,看向柳江雲。
“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嘴倒是伶俐。
”
還從未有人敢當她們的面,明嘲暗諷她們俗氣,其實就是指她們眉高眼低。
柳夫人端着茶盞輕抿一口,聲音冷淡,“是我家的,小女脾氣直率,全是我家那小姑子慣的,各位夫人莫怪。
”
“你是哪家的?
”
有不認識的柳夫人的,高昂着頭,居高臨下的責問。
“雖是你家小姑子慣的?
可那不還是你家出來的女兒,歸根究底,還是家教不嚴。
!
”
柳夫人笑着點頭,“這位夫人說的是,的确是家教不嚴,待下次進宮,我定會轉達給我小姑子,讓她重新學學規矩。
”
……
那夫人面色一滞,“你小姑子是宮裡的?
”
“正是,皇上還曾誇贊過她蕙質蘭心,鐘靈毓秀,不想這位夫人規矩家教竟比皇家還嚴苛,敢問夫人是哪家女眷,回頭我也讓賢嫔娘娘好生學學。
”
那夫人倒吸一口涼氣,讪讪的搖頭笑道,“原…原來是柳夫人,我事先不知,多有冒犯,實在對不住,對不住。
”
哪家官眷敢稱比皇家還要嚴苛,她駁斥賢嫔,豈不就是在駁斥皇上。
那夫人吓的臉都白了,手心滿是細汗。
柳夫人也不屑與之多費口舌,隻冷哼一聲,沒再言語。
“恃強淩弱之輩。
!
”柳江雲低斥一聲,拉着林清婉離去。
“柳夫人何時與我那侄女這般親近了?
”林氏笑着詢問。
柳夫人心口一堵,“小女貪玩,與之有幾分交情罷了。
”
柳家與沈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柳夫人笑笑,眸底帶上幾分深邃。
……
“什麼東西,狗眼看人低,往上數幾輩,她們哪家不是平民。
”柳江雲氣的厲害。
“清婉姐姐,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你長的貌美,又聰慧,還良善,配十個沈墨都綽綽有餘。
”
林清婉笑起來,“這話違心不違心?
”
沈墨雖不是一個好情郎,可才華,家世,相貌,能力,都乃百裡挑一。
他隻是非她良人,可卻是盛京權貴趨之若鹜的良婿之選。
柳江雲努努嘴,“那配一個吧,配一個綽綽有餘。
”
林清婉忍不住笑開,“江雲,你真是個開心果。
”
與她相處,總能讓人身心松快。
見她笑了,柳江雲卻有些發愁,她倚着廊柱,靜靜看着院中的景色。
“江雲,你哥哥今日沒來,可是…出什麼事了?
”林清婉走上前問道。
柳江雲回過頭沖她笑笑,帶着幾分苦澀,“我哥哥他……他被父親罰去了祠堂,還挨了闆子,今日還下不來床。
”
“是因為你與我二哥的事嗎?
”
柳江雲垂下頭沒有言語,帶上三分落寞。
“很抱歉,終究是我連累的你們。
”
柳江雲搖搖頭,聲音帶着不安,“清婉姐姐,不怪你的,那日是我要出門閑逛,也是我撞翻那盤糕點,也許…這是我的命數。
”
注定要嫁予林二哥哥。
!
她心中有絲甜色,随之又化為苦愁。
“我不怕父親、母親不答應,我隻怕…隻怕……”
父親,母親不答應她可以哭,可以鬧,可若是林二哥哥他……
林清婉伸手将柳江雲拉到廊檐下,“那裡是風口,當心着涼,你有什麼想法與擔憂,盡管與我說,我替你想辦法。
”
柳江雲擡起一雙有些發紅的眼睛,聲音也有些哽咽,“清婉姐姐,我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
“林二哥哥卻是個安靜的,他又文采出衆,我隻怕…隻怕他不喜歡我,隻是因為責任才答應娶我。
”
“若是這樣,那即便以後成婚,也是一對怨偶,我能接受他擡與他志趣相投的良家女為妾,可就怕……”
怕他與旁人恩愛兩不疑,她反倒成了那打鴛鴦的棒子,有情人的絆腳石。
林清婉輕拍拍柳江雲的背,拿錦帕替她擦掉眼角的水光。
“江雲,我二哥不是個寡恩之人,不會做出寵妾滅妻之事,若他真敢,便是我阿母也不會容他。
”
“你與他姻緣來的突然,毫無感情根基可言,你的擔心也是對的,有人年少歡喜,卻兩看兩相厭,也有人盲婚啞嫁,卻日久生情。
”
“感情的事,本就是虛缈之物,誰都說不準,但我想,若兩人都是正直,且良善之人,便是無情,也不至傷及彼此,凄慘收場。
”
柳江雲吸吸鼻子,“你說的對,盲婚啞嫁,尚能日久生情,我們隻是剛開始,豈知往後不會兩情相悅。
”
“林二哥哥朗朗君子,便是不愛,也必會善待于我的。
”
二人相視而笑。
林清婉看向遍布名花的院落,這麼冷的天,能尋到這些名花,想是費了極大力氣的。
當初,他也曾送過她名貴蘭花,她滿心歡喜,精心養着,時常澆灌,可最後還是敗了。
她還因此失落過幾日,今日再回想,事情曆曆在目,卻再尋不回當日的心情。
她垂下眼睫,微微收緊掌心,裡面的紙筏已經握出了細汗。
那人讓淩霄給她這個,不知是想做什麼,這裡可是沈府,任何人都很難逃過沈墨的眼睛。
心中有些不安,她隻得尋個理由,“江雲,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後邊一趟。
”
柳江雲回過神,見林清婉彎着腰,很不舒服的模樣,關心問道,“怎麼會肚子不舒服,可是早上吃壞了什麼東西,我陪你一起吧?
”
“不用,我去去就回。
”
“柳小姐。
”正巧有丫鬟走過來喚她。
“柳小姐,柳夫人尋你過去一趟。
”
柳江雲蹙起眉,有些猶豫。
林清婉忙道,“我真的沒事,一會兒就回,你快去看看伯母尋你做什麼。
”
“那行,你小心些,我在甯安院等你。
”
林清婉點點頭,帶着檸襄往快步走去。
繞過遊廊,她倚在廊柱上長呼口氣,對親近之人說謊,真是不容易。
檸襄見她靠着廊柱不動,關心問道,“小姐,您怎麼了,可是肚子疼的厲害?
奴婢扶您吧?
”
林清婉搖搖頭,“檸襄,你站台階下去,注意些周圍,若有人過來,立即提醒我。
”
檸襄疑惑看她一眼,立即應聲走下去,警惕的東張西望着。
林清婉背對檸襄,身子掩在廊柱後。
她攤開手心,裡面正藏着一個紙筏滾成的圓條,上面有着些許潮濕。
打開紙筏,上面是剛勁有力的幾個小字,如他的人一般潇灑凜然,林清婉一眼看完,眉頭微微擰起。
正思襯着,耳邊突然想起檸襄的輕咳,她慌忙握住紙筏,胡亂的塞入袖中。
不一會兒,前方不遠處就響起了腳步聲,光聽聲音,應是人數不少。
嬌笑聲接連響起,夾雜着女子清脆的交談聲。
林清婉蹙蹙眉,叫上檸襄,“咱們走。
”
有她們的地方就有麻煩,她不欲與那些貴女相交。
主仆二人扭頭就走,本欲避開,不想身後那些人卻眼尖的認出了她。
“林小姐?
”一道輕柔的女聲響起。
林清婉歎口氣,轉過身看向叫住她的粉衣少女。
臉上挂起笑容,她走上前兩步,“阮小姐。
”
阮言笑開,“見你走的匆忙,我還以為我認錯了。
”
林清婉,“出來透透風,沒注意到阮小姐在這邊。
”
阮言,“我也是剛到,見過沈夫人後,就與幾位小姐四處轉轉,既是遇上了,那就一起吧。
”
她主動開口邀請,林清婉也不便拒絕,隻得點頭應下。
阮言身旁的三位少女,卻齊齊蹙起秀眉,露出不虞之色。
方才在甯安院正廳時,她們都在其中,自是知道林清婉的身份,難免有些輕蔑。
貴女們相交,也是看身份的,像她們這般的高門嫡女,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與她們同行的。
可阮言的身份在她們之中最高,所以雖有不滿,卻無人敢反對。
幾人一同往前走去,總是有人忍不住試探道。
“阮小姐,你與這位林小姐貌似交情不錯?
”
阮言,“前幾日王家宴會時認識的,林小姐的哥哥可是位大才子,是今年的解元。
”
那女子幾不可見的撇撇嘴,舉人而已,算什麼才子,不過得知她們剛認識,說話就大膽起來。
“阮小姐剛到,怕是還不知道吧,剛才在沈夫人院的正廳裡,沈夫人可是親口說,林小姐與沈家公子有婚約呢…”
她說的誇張,好似林清婉與沈墨有婚約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般。
阮言也有一瞬驚訝,偏頭看眼林清婉。
“林小姐竟與沈家少主是未婚夫妻?
”
林清婉平靜的點頭,面色沉寂,在這些人眼裡,她的确攀了沈墨的高枝。
阮言眼中閃過絲莫名情緒,似乎有些失神。
“是不是很驚訝,方才連我都回不過神來,險些以為是我聽錯了。
”
阮言點點頭,“的确…有些驚訝。
”
一個青衣少女輕推之前陰陽怪氣的少女,調侃笑道,“你這般在意,難不成也瞧上了沈家少主?
”
“你胡說什麼。
”少女臉騰的一下紅透,瞪眼青衣少女。
“人家未婚妻還在這呢,莫胡言亂語,省的林小姐心中不快。
”
紫衣少女輕哼一聲,“沈家少主青竹如玉般的俊逸公子,有家世又有才華,哪家小姐瞧上也是正常,有何難以齒口的。
”
“這娶親嫁人,素來也講究門當戶對不是,隻能說,你不如林家小姐的命好而已。
”
她話音剛落,先前少女又接口道,“若是要論命,我父親是三品大員,我的命雖比不上阮小姐,卻也是不差的。
”
“要按你那麼說,世上姻緣都按命算,那咱們也都是可以肖想肖想的。
”
她瞥眼林清婉,眸中帶着不屑,論命,她不比些破落戶強,那沈家少主,又如何論的到她。
“你心裡惦記沈少主,可别帶上我們。
!
”其餘幾個少女低低笑起來,絲毫不顧忌林清婉這個在場的正主。
“去,我不過是打個比方,少打趣我。
”
“我隻是覺得有感而發,歎一句世道不公而已。
”
沈家少主那般的人物,也能落入一卑賤之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