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姐姐,你不跟我們一起去遊樂城嗎?
”
念恩一路上都膩歪在小鹿的懷裡,可她沒想到,車子在半路上停下來,小鹿竟然要下車。
小鹿附身,親了親念恩的額頭,又将她兩條朝天辮理了理,“小鹿姐姐今天有事,改天陪你去。
”
念恩不高興了,小嘴一噘,“讨厭。
”
周楚承一直扭着頭看向小鹿,“你真的要去啊?
”
其實,他心裡已經猜到小鹿要去做什麼。
他很想阻止,但是阻止不了。
“嗯。
”
小鹿應聲道,然後拉開車門,修長的雙腿已經邁出車子。
“别跟我媽說。
”
她回頭,朝周楚承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
不等周楚承答應,她就甩上了車門,留給他一個又飒又酷的背影。
周楚承盯着小鹿的背影漸漸行遠,念恩也夠着頭趴在車窗口盯着小鹿離開的方向。
“等我長大了,我也要跟小鹿姐姐一樣酷。
”
周楚承翻了個白眼,順手将念恩拉回安全座椅,“你又不懂什麼叫酷。
”
念恩氣呼呼地瞪着周楚承,“我怎麼不知道啦?
我又不是小孩子,小鹿姐姐這樣就是酷,我長大了就要跟她一樣。
”
她越是這麼說,周楚承心裡就越是被小鹿的身影盤踞。
“念恩,小叔叔跟你商量一下,今天我們不去遊樂城了怎麼樣?
”
在念恩面前,周楚承是卑微的。
他扭着脖子,一臉祈求地看着她。
這個小家夥仗着家裡所有人都愛她,又任性又嚣張,周楚承不是沒有拒絕過她,每一次都被念恩以哭鬧不止逼得認輸。
但是今天,他還是想要跟她商量一次。
其實,說是商量,他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算念恩拒絕,他也要那麼做。
“那去哪兒?
”
念恩如同小大人一般問道,那口吻,跟周津安簡直是如出一轍。
“我們陪小鹿姐姐去醫院吧。
”
“去醫院做什麼?
”
念恩的腦袋裡有十萬個為什麼,周楚承隻好耐下性子來跟她解釋,“小鹿姐姐做什麼,我們都陪着她,好不好?
你是不是也發現小鹿姐姐今天不高興了?
”
念恩歪着腦袋仔細地想了想。
她雖然聰明,可畢竟還是個孩子。
“嗯。
”
“小鹿姐姐一個人呢,就會很孤單,念恩是不是不喜歡一個人?
”周楚承循循善誘。
念恩點頭,“對呀。
”
“那咱們不能讓小鹿姐姐一個人,我們陪着她好不好?
等處理好了她的事情,我們帶着小鹿姐姐一起去遊樂城,好嗎?
”
周楚承繼續給念恩洗腦。
“好,那我們跟小鹿姐姐一起吧。
”
念恩是個秉性善良的孩子,周楚承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很快就說服了她。
車子直奔前方,小鹿正站在路口等的士,周楚承的車子就滑到了她的面前。
他搖下車窗,念恩已經急不可耐,兩隻手捧在嘴邊,沖着小鹿大聲叫道:“小鹿姐姐,快上車,我和小叔叔陪你一起去醫院。
”
她聲音清脆,透着一股子奶味。
小鹿停下腳步,詫異地看着坐在主駕駛的周楚承。
他聳了聳肩,露出滿臉溫潤又燦爛的笑容,“我們剛好去醫院有事兒,順路帶上你。
”
不擅長撒謊的人,找借口都是這麼拙劣。
“不用了。
”
小鹿推辭。
念恩着急,想要掙脫安全座椅的束縛,“小叔叔,你快去拉呀。
”
她手忙腳亂掙脫不開,于是催促周楚承。
周楚承後知後覺,趕緊下車,他繞過車頭到了小鹿的面前。
“沒事,我們尊重你的決定,上車吧。
”
他将車門拉開,沖小鹿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小鹿那張臉上,仍舊寫着滿不在乎,可是眼眸裡有許多東西變化了,像是冬天的冰雪遇到了春天的暖陽。
她沒有說謝謝,隻是彎腰,上了車。
一上車,念恩又将小鹿抱住了。
“媽媽說了,抱在一起就不冷了。
”
她用自己的小小的身體溫暖着小鹿。
小鹿則将念恩摟得緊緊的。
車子抵達醫院門口,小鹿還沒下車,就瞧見了朱景玄和餘玲玲。
兩人手裡都拎着不少東西,腳步匆匆,容顔滿是焦慮。
“我當初就跟你說了,她不會救咱們兒子的,你就是不信。
你瞧瞧,她是不是這樣的人?
”
餘玲玲一邊走,一邊抱怨着朱景玄。
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意氣風發,隻有一抹欲蓋彌彰的頹喪。
甚至,小鹿覺得,隻不過幾天不見,朱景玄好似蒼老了幾歲,他平日裡喜歡梳着大背頭,但是現在,花白的頭發卻淩亂的在風裡搖曳。
“咱們那時候不是說好了嗎?
死馬當做活馬醫。
誰想到她的心竟然那麼硬,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肯救,真是白眼狼,當初就不該生她。
”
朱景玄竟然厚顔無恥地還在指責小鹿。
周楚承扭頭朝小鹿望過去,她的眼裡劃過一絲委屈。
他伸手,毫無征兆,就那麼握住了她的小手。
手指纖瘦細長,手掌又薄又軟,掌心有硬硬的繭子。
他将那隻柔軟和粗糙兼具的手握在掌心裡,一點點收緊。
小鹿沒有掙紮,但她也沒有回握。
“你現在可以後悔,我們也尊重你。
”
周楚承壓低了聲音說道。
小鹿低垂下眼睑,這一刻,她心裡難過極了。
但很快,她擡起頭來,眼眸裡有一閃而過的陰霾。
“我這麼做,不是因為他。
”
她是個堅決果斷的人,說完,她從周楚承的大手裡抽回手。
“走吧。
”
她拉開車門,邁出一條腿就朝外走。
周楚承一把抱起念恩,趕緊追上去。
電梯口,小鹿與朱景玄夫妻狹路相逢。
餘玲玲掃了小鹿一眼,欲言又止,她已經不裝了,不把前幾日表現出來的親熱讨好露出來了。
而朱景玄,一張臉上分明寫滿了尴尬。
“小鹿,你來看望陽陽嗎?
”
他腆着臉靠近小鹿。
可是,小鹿卻将他視作空氣。
“滾。
”
她丢給他一個字,又冷又狠。
朱景玄呆愣住了,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
小鹿是他的親閨女,哪怕他一天都沒有養過她,可仍改變不了他是她父親的事實。
“你說什麼?
”
朱景玄厲聲喝道。
小鹿仍是那副冷到極緻的模樣,“滾。
”
她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朱景玄簡直是惱羞成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
小鹿,我告訴你,我是你爸爸,是你的長輩,你媽沒有好好教導你嗎?
跟自己的長輩說話要禮貌。
”
“你算麼?
”
小鹿不啰嗦,鼻翼裡發出一聲冷哼,簡簡單單丢出三個字。
朱景玄又朝了一癟。
“你——”
他伸手指向小鹿,卻不想,小鹿出手極快,一出手就抓住了朱景玄的那根手指。
他吃痛,面上頓時痛苦萬分。
小鹿卻不松,隻是微微收緊眸子。
“小鹿,你這是做什麼?
”
餘玲玲站出來開始護短了。
小鹿沒有接話,她隻是狠狠地瞪了餘玲玲一眼。
餘玲玲不寒而栗,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可不要胡來啊,你不肯救你弟弟就算了,我們沒逼你,但是你也别來傷害我們。
我告訴你,你要是胡來,我馬上就報警。
”
她明明吓得不行,卻還是掏出手機,做出一副馬上要撥打電話的架勢來。
小鹿最厭煩有人威脅她了。
她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朱景玄一下子疼得嗷嗷的叫。
就在那時,周楚承出現了。
朱景玄見到周楚承,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
“三少,三少,快救救我啊。
”
他的臉已經扭成了一丈苦瓜,樣子看着又可憐又可惡。
周楚承冷漠無情地走到小鹿的身邊,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我跟她是一波的,怎麼救你?
”
言外之意,見死不救。
朱景玄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得罪了誰。
“小鹿,爸爸錯了,爸爸真的錯了,你松手好不好?
”
他開始說軟話。
“你不配做我爸爸。
”
小鹿喝道,猛地松了手。
朱景玄趕緊與小鹿拉開距離,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電梯門開了,小鹿一腳踏進去。
朱景玄和餘玲玲本來也要進電梯的,可是看到小鹿進去了,他們便站在門口不進入。
他們不進,周楚承抱着念恩去進去了。
孩子的世界簡單,念恩發覺小鹿不喜歡眼前這對夫妻,于是不停地沖着他們做鬼臉。
電梯門合上,小鹿跟周楚承一路朝上。
朱晨陽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房裡,小鹿進去的時候,周楚承也跟來了。
“在外面守着,不準任何人靠近。
”
她下了命令。
周楚承心裡一愣,但是很快,他欣然地答應了。
“好,你放心。
這裡交給我。
”
他抱着念恩就守在病房門外。
床上,朱晨陽虛弱無力,見到小鹿朝他走來,他努力擠出一抹笑來。
“姐姐,你來了。
”
他朝小鹿伸出一隻手,小鹿就在離病床一米的距離停了下來。
她沒有去握住那隻手,她隻是平靜地看着朱晨陽。
“姐姐,你怎麼呢?
”
朱晨陽又問道。
小鹿沒有回答,她深呼吸了一口氣。
朱晨陽的情況不太好,需要立即換骨髓,所以,小鹿需要做的,便是立刻做各種配型檢查。
“你好好休息。
”
她本來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這一刻,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小鹿快步返身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見她從朱晨陽的病房裡走出來,餘玲玲吓壞了。
她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你有什麼怨氣沖我來,你不要傷害陽陽,他是無辜的。
”
餘玲玲哭得泣不成聲。
朱景玄也趕緊過來,伸手扶住餘玲玲的胳膊,“别哭了,她還做不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
喪盡天良?
朱景玄竟然用了這麼重的詞。
小鹿隻覺得,心裡像是插了一把冰冷的刀。
明明很痛,卻強撐着。
“所以,你做得住?
抛棄妻女,現在還要各種綁架自己的親生女兒?
裡面躺着的那個人是你的骨肉,那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就不是了嗎?
如果,現在躺在裡面的人是小鹿,你會這麼盡心盡力去救她的命嗎?
”
周楚承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勇敢地站出來替小鹿發聲。
朱景玄一下子被說得啞口無言。
他滿臉的尴尬,羞愧難當。
“既然他們不領情,咱們走。
”
周楚承一把拉住小鹿的手腕,強行将她往外拖。
快要進入電梯的時候,小鹿又掙脫了他。
“我要做的,跟他無關。
”
“值得嗎?
”
周楚承心疼地問道。
小鹿微微地舒了一口氣,“誰知道呢。
”
她露出一抹苦笑,就那麼落寞地盯着某一處。
監察室。
小鹿出現在那裡,她開啟了配型之路。
周楚承很擔心,可他卻知道,這是小鹿想要去做的事情。
“小叔叔,小鹿姐姐抽那麼多皿,她不疼嗎?
”
念恩一直很乖,看到小鹿躺在那裡抽皿,她悄悄地問道。
周楚承将念恩抱得更緊,“疼,不過小鹿姐姐從來不說。
”
念恩若有所思。
然後,她推開了周楚承,邁着小短腿就朝小鹿走去。
一直走到小鹿面前,她從兜裡掏出一顆糖,然後撥開,将糖塞入小鹿的嘴裡。
“小鹿姐姐,我媽媽說,不快樂的時候吃顆糖,心裡就會特别甜。
”
“謝謝你,念恩。
”
“你别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
周楚承說了一句煽情的話。
雖然,他不知道小鹿不是那種普普通通的柔弱女孩子,她很堅強,抽皿檢查這些事,對于她來說都是小case。
可是,堅強隻是一個外衣,她的柔弱,終究是需要呵護。
“我不怕。
”
小鹿緩緩地合上了眼睑。
周楚承的氣息太濃重,一直在她的鼻翼前萦繞,她沒有辦法完全淡然處之。
最糟糕的是,閉上眼之後,她腦子裡全是他俊朗儒雅的容顔。
她拼命地晃了晃頭,但周楚承的影子卻始終揮散不去。
所有的檢查,一天做不完。
小鹿又約了第二天繼續做。
回去的路上,念恩又呼呼地睡着了。
周楚承好幾次扭頭朝小鹿望過去,她都将視線投在車窗外。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打破沉默,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
車子在楚苑門口停下來,不等周楚承下車,小鹿彎腰到後座将念恩抱了下來。
“今天謝謝你了。
”
她說完,腳步就要走。
周楚承卻叫住了她,“小鹿,你落東西了。
”
小鹿一愣,她出行随意,沒有丢東拉西的習慣。
所以,當時,她以為是念恩的東西落下了。
不等她回頭,周楚承突然走過去,一把将她摟入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