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子!
”林清婉突然開口,打斷了周暮接下來的話。
“林家勢微,而你卻貴為親王世子,皇家貴胄,自可為所欲為,可林家,卻無力抗争。
”
林清婉對上周暮黑眸,眸色帶着幾分清透的執着。
“但,我雖家世不顯,可若世子三書六禮,珍之重之,清婉,願與君同行。
”
這樁婚事,林家無力争奪,除非周暮堅持,否則林家想高攀,無異于癡心妄想。
但若周暮以誠待之,隻要不牽連林家,她亦不退縮。
她知曉會很艱難,有淮陽王府老王爺,有靖甯侯府的顔阊郡主,還有宮中的皇上,皆是阻礙。
所以,征求林家的意思沒用,關鍵,還是周暮,能不能做到。
“婉姐兒—”
廳中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王氏驚的急聲喚她。
“婉姐兒,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不可沖動。
”林大爺也蹙眉勸解。
這門親事絕佳,隻是林家,着實高攀不起。
林清婉不言語,隻定定看着周暮。
周暮也看着她,眸中有熠熠光芒劃過,第一次,他從她口中,得到确切的回複。
他倏然一笑,如冰雪融化般清和溫潤。
“好,等我!
”
扔下這句,他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走的幹脆利落。
“婉姐兒,你—你方才委實太過大膽。
”王氏蹙着眉,略有訓斥之意。
“你是閨閣女子,我與你父親還坐在這呢,你便輕易許了終生去,若……”
“若當真與他成了姻緣,日後,豈不讓他看低了去。
”
林清婉從門口收回視線,聲音淡淡,“若他真能摒棄門第之别,上親壓力,又怎會因我這句輕浮之言,而心有輕視。
”
“若他做不到,我盟誓已立,也算…對的起自己。
”
王氏不語,她原本以為,女兒隻是對周暮有傾慕之心,可如今看來,怕已泥足深陷。
看着女兒眼中的執拗,她仿佛瞧見了當年的自己。
“唉,也罷。
這終究是你的一生!
”
“不留遺憾,對的起自己便是。
”
如今,林家隻能等,等那位主究竟能否承住壓力,給予一個交代。
林大爺一直沉默着,末了才道,“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以往沈家一事,确是家中委屈了你。
”
“為父本是想為你尋一個有才之人入贅,不求大富大貴,但有我與你哥看着,至少也能一生順遂。
”
“可…如今你已有自己的成算,但你也不必心有壓力,若是…若是周世子不成,為父,再為你打算。
”
林大爺還是第一次如此長篇大論的與女兒聊天,許是有些許的難為情,又或是心中煩悶,話落後,便起身離去。
“謝父親。
”林清婉起身福禮,聲音有些哽咽。
“你父親,還是疼你的,倒是難得。
”王氏幽幽道,林大爺的态度,着實出乎意料。
“父親,變了很多。
”
王氏點頭,随即想到那不争氣的長子,心頭更堵。
“你大哥,簡直越發荒唐,這般大的事情,我讓王嬷嬷去請他都沒見着人。
”
“等你的事情解決,我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
有林清婉的婚事壓着,王氏雖氣,卻着實沒精力去處置林軒瑾。
林清婉笑笑,沒有接話。
等她的事情結束,怕是大哥也該回府了,算來曼香報給她的日子,也就這一兩日。
……
回了清華院,林清婉就窩在了軟榻上,手中舉着話本子,卻怎麼都看不進去。
檸襄與月禾很知分寸,做事蹑手蹑腳的,生怕更擾了小姐煩悶。
屋中很是安靜,隻冷風拍打支木花窗的聲音,有節奏的響着,很是擾人清靜。
“小姐。
”屋外有小丫鬟的聲音響起。
檸襄連忙放下笸籮走過去,聲音壓的極低,“不是吩咐過小姐在休息,不讓打擾的嗎。
”
林清婉依舊看着話本子,耳朵卻關注着門口二人的談話。
“檸襄姐姐,奴婢也不想打擾,隻是…外門處的婆子來報,說丞相府的阮小姐登門,想與小姐叙叙話。
”
“守門婆子有些着急,讓奴婢來問一句,小姐…見是不見。
”
“阮小姐?
”檸襄立即沉了臉,阮言,不正是那位借着小姐,勾搭了表少爺的人嗎。
雖小姐不喜表少爺,可那時,小姐畢竟與表少爺尚有婚約,那阮小姐橫插一腳,委實不是什麼好貨色。
“小姐……”
“請她進府吧。
”林清婉将小丫鬟的話收入耳中,随即坐起身吩咐。
有客臨門,哪有拒之門外之理,況且她也很好奇,已經達成目的的阮言來找她做什麼。
小丫鬟應是去請,檸襄合上門進屋。
“小姐,那阮小姐,當初挖您牆角,委實不是什麼好人,如今她又與表少爺成了好事,指不定要如何張狂。
”
若周世子能與自家小姐締結良緣,什麼阮的硬的,不過皆是蝼蟻。
可如今未有定數,那阮言,隻怕是來炫耀的。
“雖手段難以苟同,但她畢竟解了我心頭之患,兩相合宜之事,咱們亦從中得了利,沒理由拒之門外。
”
林清婉合上話本子,壓在軟枕下,起身落坐銅鏡前,檸襄給她整理儀容。
……
半柱香後,阮言一身淡紫色長裙,外罩雪白鶴氅,盈盈立于林清婉的閨房中。
“阮小姐。
”林清婉擡手示意她落坐,又讓丫鬟奉上清茶。
“今日冒昧登門,沒擾了你吧。
”阮言依舊是那副細聲細氣,好脾氣的模樣。
林清婉笑笑,沒有接話,轉頭沖檸襄使個眼色,讓她們退下。
屋中人散幹淨,隻餘她與阮言二人,她才道,“沒什麼擾不擾的,隻是阮小姐突然上門,委實有些驚訝罷了。
”
阮言細細看她一瞬,才輕聲道,“我本前幾日就想來你府上尋你的,但京中有變,便也耽擱了下來。
”
“說起來,你我也算有幾分交情,當日沈府……”
“阮小姐……”林清婉倏然打斷她的話,淡淡道,“我生在江南,慣愛直來直去,不喜那些彎彎繞,阮小姐有話,不妨直言。
”
她神色有些倦怠,心中牽挂太多,着實沒閑功夫與阮言周旋。
況且那所謂交情,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而已。
阮言一滞,不曾想林清婉會這般直白,絲毫不懂婉轉,不留體面。
她緩緩點頭,道,“林小姐直爽既如此,我也就不啰嗦了。
”
“我今日來,實則是…心裡過意不去,來向你道句不是的。
”
林清婉聞言挑挑眉梢,等她後話。
“我對沈公子…”
她吞吐一瞬,歎道,“不論如何,終究是我的不是,對不住你。
”
林清婉,“前事已過,我與沈墨,沒那緣分。
”
“如今,阮小姐才是表哥的将來,若是為此事,阮小姐大可不必再言。
”
“你—”
“你當真,放下他了?
”阮言攥住繡帕,緊盯着林清婉的眉眼,似乎想從中瞧出一絲端倪。
“阮小姐這是何意?
”林清婉眉頭一皺,有淺淺不喜。
“如今阮小姐才是表哥過了明路,不日即将入門的妻子,今日卻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委實不妥。
”
阮言垂了眉眼,“當初接近你,确是我心思不純,但我并不後悔,可手段隐晦,亦是不争的事實。
”
“我雖已與他盟訂婚約,但…我見着了,他馬車中挂着的同心結,還有那些被鎖于錦盒中,雕壞了的玉簪,想來,那些都是你們的過往。
”
話落于此,阮言聲音又低了幾分,“我知,他放不下你,我委實瞧不得他那般傷神……”
“林小姐,你…如今退了婚,怕也婚嫁艱難,我想着…不若你……”
阮言咬着唇,有些艱難道,“也入了沈府,日後我定不會為難你,依你們的情分,可做個貴妾,依他家世才華,也不算辱沒了你。
”
林清婉看着阮言,沒有言語,半晌後氣極反笑,“阮小姐既知我與他的情分,還這般大度,勸我給他做妾?
”
她語氣帶着嘲諷,“阮小姐的心兇之開闊,實令我望塵莫及。
”
阮言一噎,面色難看的厲害,緊揪着繡帕的手泛白。
林清婉接着道,“可我卻不如阮小姐那般舍己為人,豁達大度,我的夫君,心中必須隻我一人。
”
“當日沈府中,我曾提醒過阮小姐,表哥志向高遠,後宅從不是他心之所想,往後桃紅柳綠,姹紫嫣紅,想必熱鬧非凡,阮小姐心甘情願,可我不願與那些小娘打擂台,争相鬥豔。
”
阮言面色一白,“你…你當初,便知我的企圖?
”
“知。
”
林清婉淡淡點頭,“可阮小姐迫不及待想要的,正是我費勁心思想擺脫的,所以,你我不過互惠互利。
”
“是我主動舍了的,便不會再有旁的心思,阮小姐大可放心,亦不必這般拐彎抹角的試探。
”
阮言一驚,“你……”
她不曾想到,林清婉竟連這都看了出來。
“我從不信世間真有那般不嫉不妒,心兇大度的女子,除非,那男子非你所喜。
”
“可你對沈墨這般癡情,定不是後者!
”
“所以,你是見着他懷念過往,擔憂我與他再續前盟,才以什麼貴妾之名試探于我。
”
阮言被堵的失了聲,臉色更是青白交加,羞斥的厲害。
“你們十幾年的情意,怕是我這一生都遠不能及。
”
她不得不這般做,從林氏話裡話外透出此意後,她就擔心的日夜難寐。
若林清婉入沈府,隻怕沈墨心中,絕不會有她立錐之地。
林清婉,“那如今,阮小姐可放心了?
”
“對不住,打擾林小姐了。
”阮言難堪的再坐不下去,起身颔首後,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