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接兩個孩子回家,然後就聽聞崔維桢幹了一件大事——他把豐縣、祗縣和明縣的縣令全都抓進大牢了。
原因很簡單,就是這三個縣的縣令在去歲的抗災赈災中表現不力,存在懶政、怠政或者貪污赈濟銀子等問題,這些問題全是崔維桢這陣子的明察暗訪得來的,他親自調查出來的真相,總比那些被認為處理過的數據要真實。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崔維桢與葉蓁蓁提起此事時,臉上閃過一抹冷笑:“某些人以為用一些假數據、僞造的事實來糊弄我,就可以趁機借刀殺人,那真是大錯特錯!
”
葉蓁蓁再仔細一問,才知道詳情。
崔維桢處置了石縣縣令這件事已經像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飛遍四面八方,某些人自以為摸透了新上任知府的性子,在崔維桢下令要徹查去歲赈災事宜時,非常積極地收羅“證據”,好教疾惡如仇的知府幫忙鏟除異己。
隻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當初一日斷案的崔維桢絲毫不着急,各項證據照收,暗訪照去,然後發現了名單上有一位縣令屬于被冤枉的。
若是他沒有認真考察,而是急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話,立馬就落入了對方的圈套,造成了冤假錯案,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葉蓁蓁聽得一陣後怕,連忙問道:“是誰下的暗手?
難道是上回刺殺咱們的人?
”
他們在離開石縣後就遭遇了刺客的刺殺,後來那些刺客就沒有了蹤迹,葉蓁蓁一直把這事放在心上,輕易不敢出去亂逛,即便是兩個孩子上學,左右也有護衛保護的。
敵暗我明,總是讓人提心吊膽的。
“暫且未知,看我不慣的人不少,不一定是同一撥人。
”
朝中的、明州府的、世家的……都有這個可能。
他這麼一說,葉蓁蓁愈發擔心了,不由問道:“石縣一事了,你送給陛下的密折有結果了嗎?
”
最近他一直下鄉見不着人,她一直沒機會問起。
崔維桢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道:“肅王的嶽父被剝奪歸德将軍一職,肅王被陛下訓斥了一頓,不僅停了他在雲山書院的教谕差使,連百善堂都讓恪王接手了。
”
“什麼?
怎麼會這樣?
”
葉蓁蓁一臉震驚,不知道是該震驚宣武帝異常的震怒,還是震驚恪王居然起複了。
當然,她最震驚的還是肅王:“目前隻查到石縣林密與肅王的嶽父有關系,與肅王到底如何并不好說,陛下如此震怒,難道是查到了什麼?
”
肅王畢竟是廢太子,曾經與那個位置近在咫尺,如今通過百善堂又重新積累了威望,再生出一些心思也是極有可能的,難道他真的打了赈災款的主意?
葉蓁蓁想起與肅王僅有幾次的會面,她不由皺起了沒有,總覺得肅王不像是那種不顧百姓死活的人。
崔維桢看了她一眼,臉色稍霁,不過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各種内情我并不知曉,不過,陛下若當真查到些什麼,對肅王的動作應該不止于此了。
”
聽聞最近朝中大臣開始請立太子,甚至有人要讓肅王重回太子之位的,陛下這時候對肅王做出處罰,大概是一種警告吧。
至于為何會警告……崔維桢目光微斂,不敢繼續深想下去。
“陛下老了。
”
誰知葉蓁蓁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諸子年富力強,恩威日盛,陛下開始不安了吧……”
話還未說話就被崔維桢捂住了嘴,他看起來很生氣,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君子慎獨!
”
葉蓁蓁:“……唔唔唔。
”松開我!
他一點兒也沒有松手的意思,葉蓁蓁張口就在他手心咬了一口,崔維桢吃痛,終于松開了手。
葉蓁蓁得以呼吸新鮮空氣,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看到怒氣未消的某人,她也很生氣:“你在擔心些什麼?
咱們在這兒說一些私密話,難道還有人聽得到不成?
除非那人是天上的神仙,有千裡眼、順風耳了!
”
崔維桢環顧左右,一時默然。
他們此時并不在書房或是寝室,而是在府衙的後花園裡。
入住府衙這麼久,葉蓁蓁和崔維桢都沒有時間好好逛一下後花園,趁着今日有時間,夫妻倆抛下正在做功課、睡大覺的兒女們來花園閑逛,最後在湖心亭坐下,一邊喝茶聊天,一邊觀賞園子的美景。
荷葉田田,清風陣陣,丫鬟們都在亭子外侍候着,夫妻倆難得悠閑時光,不管是說些什麼,都不會有人聽到,所以崔維桢方才的捂嘴動作就顯得格外緊張了。
他估計也自知理虧,松開手之後就沒再說話了。
反倒是葉蓁蓁的态度率先軟和了下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
”
崔維桢回頭看她,輕歎了一口,伸手别起她額頭上被微風吹散的鬓發,語氣低沉:“我時常擔心你口無遮攔,不小心說錯了話。
”
他愈發了解蓁兒的前世,就愈發了解她的性子,她的前世是那樣的安逸、自由和平等,對皇權的認知總是隔了一層,終究是少了幾分敬畏。
比如方才那句話,尋常閨閣婦人不會有這份見識,更不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這也是他當初選擇來明州府的原因之一,京城的局勢會越來越複雜,他當初在陛下的暗示下與魏王靠在了一起,但是在這種局勢瞬息萬變的時候t,他選擇遠離争端,不願也不敢用全家的性命去冒險。
他臉上的憂慮是如此地沉重,讓葉蓁蓁有些愧疚,也有些不高興:“我在你的心裡,難道就是這般不靠譜?
”
“沒有。
”崔維桢的指腹在她的臉頰上劃過,語氣沉沉:“我隻是擔心你成為别人手中的棋子。
你看恪王……”
他有所顧忌,話說到一般就收住了,但眼中的憂慮和晦色卻未曾散去,原本因為政務繁忙而消瘦的面龐更顯得清峻清冷了。
葉蓁蓁也想起了恪王,明白了崔維桢的未竟之意,一時間也有些戚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