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郎君,請恕在下眼拙,我們家郎君和夫人的燈謎是一起送過來的,實在無法區分,還請諸位原諒則個。
”
諸位士子遺憾地歎了口氣,還是那位富貴公子哥兒模樣的人說道:“罷了罷了,我們自己挑吧。
”
他本來還想從花箋上看出端倪,可惜的是,崔維桢輕易不讓葉蓁蓁的墨寶流落在外,所有的花燈都是他的小厮墨硯謄寫的,壓根兒看不出差别。
最後公子哥兒隻好胡亂挑了一個花箋,上書:“千眼紗燈盡透光。
”
管事替他念了出來,葉蓁蓁嘴角一抽,這個正好是她寫的。
衆人陷入了沉思,還未等他們想出答案,就有一道清脆響亮的童生響起來:“娘,娘,我知道,謎底是諸葛孔明,您前兒個才與我講過孔明燈呢。
”
孔明燈?
是啊,謎底可不是諸葛孔明嗎?
哪來的孩童如此聰慧?
衆人回頭看去,就見到一群被護衛丫鬟們簇擁在一處的貴人們。
其中一位錦衣團簇的五歲孩童正激動地搖晃着一位美婦人的手,眼中激動的亮光幾乎能夠與高挂的花燈媲美,應該就是方才猜出燈謎的孩童了。
隻見他玉雪可愛,聰慧外顯,靈動的表情讓人不自覺地莞爾,就像是觀自在菩薩座下的童子般靈透可人。
美婦人約莫二十歲出頭,與童子相似的面容彰顯了兩者之間的關系,她并沒有太過繁複奢華的珠寶首飾裝扮,但通身裝扮獨樹一幟,燈花闌珊處的低頭淺笑風華萬千,有種驚心動魄般的眉眼。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滿腹風流文章的士子們情懷湧動,正想歌詠一曲,忽然有道銳利的目光伴随而至,他們吓得文思斷絕,不自覺地朝來源看去。
是美婦人身邊的男子。
他身形颀長,足足高八尺,豐神美儀,舉止之間流露出卓然的清雅,朗朗如日月之入懷,端的是人間君子的風範和氣度。
如今一襲绯紅色長袍,頭束玉冠,長目秀美,卻鋒芒内斂,五官深邃,乍顯峥嵘,無聲望過來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儀撲面而來,讓人情不自禁地折服,生出敬意。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氣勢……
已經有認識的人驚呼出聲:“景甯伯!”
是連中三元、禦前紅人的景甯伯!
難得巧遇大佬的士子們激動地上前見禮,崔維桢雖然不悅他們方才的打量,但不至于對這群棟梁之才擺臉色,從容地與他們打了招呼,至于有人趁機讨教的問題,他回答:“此時并非讨教學問之地,諸位若想讨教學問,日後另擇時間。
”
至于另擇時間是什麼時候,卻不明說了,這已經是委婉的拒絕。
葉蓁蓁聽出崔維桢有意與士子們避嫌,心中有了猜測,便笑道:“諸位郎君們學習繁重,難得趁此良宵出來賞玩,我們就不考校學問了,大家好好放松,勞逸結合,下個月的春闱必能金榜題名。
”
士子們都不是傻子,知趣地不再提問,恭恭敬敬地垂手道謝:“多謝甯國夫人吉言。
”
這次的眼神倒是安分得很,沒再往葉蓁蓁身上看了。
崔維桢心中滿意,這才透露了個消息:“後日雲山書院的教授将開班授講,傳授會試相關經驗和知識,諸位若是有空,可以去聽一聽。
”
當然,這種公開講座的授課形式也是從葉蓁蓁那兒學的。
士子們欣喜不已,雲山書院院規嚴格,外人不許入内,即便裡面名儒衆多,他們也沒有機會去請教,如今從景甯伯t口中得到這個消息,簡直是太有用了。
他們若是消息不靈通,怕是要錯失良機了。
于是感激的話也格外誠懇:“多謝景甯伯提點,我等感激不盡。
”
崔維桢微微颔首,打算帶着妻兒與侄子離開,結果崔執端不依,他還沒忘記自己的花燈呢。
“爹爹,我剛猜中了燈謎,還沒挑花燈呢。
”
管事不知從何處鑽出來,殷勤地看着小主人:“小郎君看中了哪盞花燈,小人給您取下來。
”
崔執端翹首以望,小胖手指了指彩樓:“我要最高那一盞!
”
“小郎君真有眼光,一下子就挑中了咱們的燈王,小人這就給您取來。
”管事無腦吹,立馬殷勤地去給崔執端取燈。
并不用攀爬取燈那麼麻煩,每一盞花燈都有紅繩牽引着,隻需要解下相應的繩子就能取下,所以管事很快就提着一盞璀璨輝煌的八寶琉璃宮燈來了。
崔執端興沖沖地接過自己的戰利品,沉沉的宮燈壓得他差點提不住,宮燈晃了晃,驚得管事連忙伸手虛托了一把,生怕小主人把宮燈砸了。
崔執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伯伯,我能拿得穩。
”
管事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這是小人應當做的,小郎君折煞小人了,小人張鳴,您直呼小人姓名就是了。
”
崔執端搖了搖頭,卻沒再繼續多說什麼,娘親自小教育他規矩,不管見了誰,不管是什麼身份地位,都要禮貌待人,哪怕對方是家中下人也一樣。
和氣待人并不代表自己軟弱可欺,德堪其位,旁人自然會擁護你。
以前崔執端不懂,現在他漸漸明白了。
敬人者,人恒敬之。
未曾散去的士子們見此,免不得心生感慨,贊道:“崔小郎君聰慧伶俐,仁厚寬和,家風可見一斑啊。
”
“不愧是世家子,以小見大,日後足見非凡。
”
……
隐隐約約的誇獎聲傳來,崔執端耳聰目明,聽得一清二楚,免不得面紅耳赤,要不是在外邊,他怕是要埋在娘親懷裡不出來了。
兒子備受贊譽,葉蓁蓁與崔維桢都頗為自豪,但面上都穩住了,免得落下狂妄的風評。
年紀還小的崔執明不用忌諱這些,與有榮焉地誇着弟弟:“我們家的旺仔就是麼棒,他們真有眼光。
”
崔執端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明明你再誇他,他的小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了。
”葉蓁蓁揉了揉崔執明的腦袋:“你要不要也去猜個燈謎?
”
崔執明躍躍欲試,但眼底帶着點猶豫,大概是擔心猜不出來吧。
崔維桢看了旁邊的管事一眼,管事立馬聞弦知雅意,熱情地招呼着崔執明過去,特地給他挑了個簡單的燈謎,崔執明立馬就猜出來了。
很快,崔執明的手裡也多了一盞華麗的宮燈。
崔維桢沒再久留,沖士子們微微颔首,就帶着妻子和孩子們離開了。
街道上漸漸熱鬧起來,鳳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街道上漸漸熱鬧了起來,伶人們扮成各色各樣的動物耍百戲,還有百姓們在鳳箫聲中踏歌歡唱,到處都是熱鬧非凡,十分壯觀。
崔執端和崔執明兩個孩子從未見過這般熱鬧的場景,一路上看得目不轉睛,但是來往行人太多,往往遮擋住他們的視線,這教他們顧不上禮儀,急得直跺腳。
身子忽然騰空而起,崔執端在熟悉的熏香中壓住了幾乎要蹦出來的驚呼,羞澀又歡喜地抱住了娘親的脖子:“娘,我長大了,很重很重的。
”
葉蓁蓁蹭了蹭他的鼻子:“還是個小孩子呢。
快看百戲吧,娘抱得動你。
”
崔執端羞紅了臉,回頭一看,發現明明哥哥也是一臉通紅地被爹爹抱在懷裡,頓時笑了起來。
但他很快就被百戲吸引了視線,歡呼道:“明明哥哥,快看快看!
好大的一條龍啊!
哇,還有獅子!
真威風!
”
崔執明顧不上難為情,也睜大眼睛與弟弟一起探頭探腦,看着熱鬧精彩的百戲表演,漸漸忘記了被叔父抱着的拘束與别扭,激動地與弟弟讨論起來。
葉蓁蓁的力氣畢竟不大,五歲的胖兒子沉甸甸地壓在手上,很快就讓她雙手酸痛起來,但看兒子這麼開心,她的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在心裡默默道:再忍忍,别掃了兒子的興。
崔維桢看了她一眼:“把兒子放下來,交讓護衛抱着。
”
崔執端聽到了,這才發現娘親額角滲出的汗水,立馬心疼道:“娘,就讓護衛叔叔抱着我吧。
”
葉蓁蓁猶豫了一下,也不逞強了,把兒子放了下來,護衛立馬就把他抱了起來,崔執端坐在人高馬大的護衛身上,看得更高更遠,情緒愈發高漲了。
崔執明也不好意思讓叔父一直抱着他,便主動提出來讓護衛抱,崔維桢察覺出他的不自在,便把他交給了護衛。
兩小子指使護衛湊在一塊兒,兩人交頭接耳,讨論得十分熱烈,就差沒振臂歡呼了。
葉蓁蓁揉着老胳膊感慨:果然是孩子呢。
“唉,歲歲年年,年年歲歲,我都成老人家了。
”
崔維桢瞥了她一眼,視線在她嬌美如昔的容顔上頓了頓,低聲斥責了一句:“胡說。
”
葉蓁蓁眉眼帶了笑,把胳膊遞了過去,不自覺地帶着點兒撒嬌的語氣:“胳膊疼。
”
崔維桢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替她揉捏起了胳膊,為了不洩露程序,他還闆着臉故作威嚴:“手無縛雞之力……日後與我一道晨練。
”
葉蓁蓁:“……”
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