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容晚玉照舊去外院接容思行下學。
容思行背着容晚玉縫制的書囊,腳步輕快地跑出來,如今見着,行走得越發利索了。
“阿姐!
”容思行記着是在先生的院子,像模像樣地給容晚玉拱手作揖,而後才笑着撲上去,“聽下人說,祖母來了,行兒還沒見過祖母呢,是不是和外祖母一般給行兒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行兒現在要去拜會祖母嗎?
”
“祖母年歲大了,才安置妥當,改日阿姐再陪行哥兒去見祖母,好不好?
”容晚玉摸了摸行哥兒的頭,想着祖母的區别對待,并不覺得會對行哥兒有什麼好臉色,此時也不想擾了弟弟的興緻。
遲不歸聽見姐弟二人的說話聲,放下書卷走了出來,一眼瞧見了容晚玉眉眼間淡淡的愁緒。
“聽聞府上老夫人來了,容小姐,可還好?
”
“祖母能來同我們一起過年,有何不好呢?
”容晚玉未言其中瑣碎,故作輕松地笑笑,“先生的藥吃得如何了,若有不适,便同我講,我再調制一番。
”
回容府後,容晚玉惦記着遲不歸那要命的寒疾,在此前的方子之上又調整幾番,這才拿出了成品丸藥給遲不歸服用。
要說還是輔以針灸的效果最佳,但男女有别,府内人多眼雜到底不便。
“其實先生此前服用的藥也不錯,隻是用藥太猛,長此以往恐傷及根本。
”容晚玉提起醫藥之道,總格外認真,眸光定定,言談間仿若有令人信服的奇異之力,“如今的丸藥,重在固本培元,初用藥效不顯,過些時日應會好些。
”
見容晚玉因自己的病症而嚴肅的模樣,遲不歸不覺看得入神,脫口而出,“你的藥很好,比此前的更甜。
”
一番話,雖言其實,卻又有些别樣的暧昧,兩人皆是一愣。
“我是說,是說其中可是加了什麼佐味的藥材,味道适口許多。
”遲不歸難得結巴,磕絆了一句。
“是加了甘味的草藥中和苦澀。
”容晚玉輕咳一聲,手胡亂撸了一把容思行的頭發,“給行哥兒制藥習慣了,他怕苦。
既如此,那先生先用着,雖這藥丸不能醫治根本,但我會再用心想些更好的方子。
”
“麻煩容小姐了。
”遲不歸正經給容晚玉行了謝禮,又讓清風拿來了一個木匣,“我将這些天用藥所感皆記錄下來了,望能助容小姐斟酌一二。
”
接過木匣,容晚玉領着容思行回了玉雨苑。
清風看着姐弟二人離去的背影,幾次張口,最後實在沒忍住,問了主子一句,“公子,您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
”
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信是易凡所寄,他如今已經完全替代了周莊頭的身份,按照容晚玉和遲不歸的意思,對容府之下的佃戶流民寬待許多。
但也依舊保持着和太子下屬的聯絡,必須定時上貢不菲的銀錢。
此前這筆錢皆出自被欺壓的佃戶流民,現在要維持暗樁的身份,自然得從别處補上這空缺。
在清風看來,這也算是容府的家事,錢自然該容大小姐來出,熟料自家公子跟人說了半天話,也沒提及這事一句。
“沒忘。
”遲不歸攏袖回屋,留下輕飄飄一句,“給姜詢傳信去,既是埋在太子之下的暗樁,合該他來出些财力才是。
”
清風想着那看起來不着調,實則七竅玲珑的四皇子,苦着臉,“殿下定會嚷嚷讓您來付。
”
“哭窮。
”遲不歸說得坦蕩自然,一展衣袖,以示自己兩袖清風,“你家公子,不過是個寒門學子。
”
想起自家公子私下的産業,清風抽了抽嘴角,隻能拱手聽令。
回了玉雨苑,容思行先沖向了銅鏡,看着自己跟鳥窩一般的頭發,怨念地看向容晚玉,“阿姐,你跟先生說話便說話,怎麼一直揉行兒的頭呀,會長不高的。
”
“聽誰胡說的,你放心,阿姐不僅能給你治好腿,還能保證你長得比父親還高。
”容晚玉目光遊移一瞬,作怪地又狠狠揉了一把容思行的頭發,感受了孩童還細軟的發質手感,哈哈大笑,“好了,讓秋扇幫你重新梳理吧。
”
逗完弟弟,容晚玉才打開那個木匣,上面是一疊整整齊齊的紙張,下面還放了一本看起來有些泛黃破舊的書冊。
“姑娘,這是什麼書啊,都壞了吧?
”丹桂看見那本書皺了皺鼻子,“奴婢拿去給您曬曬?
”
“這可是好東西。
”容晚玉看見上面的名目,瞬間雙目放光,十分謹慎地慢慢翻閱起來,“這是前朝名醫所著的醫書,可是學醫之人求之不得的寶貝,看着樣子,多半還是原本,而不是抄錄。
”
丹桂摸了摸後腦勺,實在不明白這麼一本破破爛爛的書是什麼寶貝,不過見容晚玉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是拿來了一個香樟木做的盒子,“那您用這個盒子裝着吧,防蟲。
”
容晚玉用了極大的意念,才強迫自己将目光從那本書上移開,謹慎地将醫書放進盒子中,“這個放在書桌上,你們别去拿碰。
”
然後,才拿起遲不歸所記載的用藥反饋,不得不說,看着整齊俊逸的字迹,十分賞心悅目,想來待他春闱,考官看着這一手漂亮的字,也能酌情給他加加分吧。
陪行哥兒用了晚膳,又施了一次針,容晚玉難得沒有留他再耍玩一會兒,不顧行哥兒哀怨的目光,讓秋扇将他送回了松柏居。
自己則坐在了書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本醫書翻開,而後另拿了一本空白的書冊,開始抄錄下來。
醫書她要時時刻刻翻閱,原本古舊,自然經不起這番折騰,還得抄錄一份,日常閱覽才方便。
落筆才抄了幾行字,容晚玉停下筆左看右看,總覺得不順眼,順手拿起遲不歸的用藥記錄,兩廂對比,隻覺得自己的字迹實在有礙觀瞻。
這也怪不得她不用功,前世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後來随遊醫閱覽醫書倒也認了不少字,但這字迹卻不是一日之功,現在她也隻能勉強寫得出,連工整也算不上。
“丹桂,行哥兒是不是有留在這兒的描紅?
”容晚玉問道。
丹桂應聲,拿來了行哥兒練字所用的字帖,“都在這兒了,姑娘是要檢查少爺的功課?
”
看着行哥兒寫的大字,容晚玉自愧不如,淡定地抽出一張來,鋪陳桌上,“不,我沒這個資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