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田首輔離開後,二皇子上了馬車,面色微沉,阖目回想着今日堂上之事。
田首輔離京前,兩人的密談言猶在耳,如今遲不歸一死,事便算成了一半。
但還遠遠不夠。
“去潛苑。
”
二皇子略帶倦意地捏了捏鼻梁骨,對下屬說了去處。
很快,馬車穿梭在一片錯綜複雜的小巷裡,最後停在了一間不起眼的院門前。
潛苑是二皇子的私宅,常常在此會見門客,今日邀田相之宴也設在此處。
除了他,已有人在此,備好了宴席。
見二皇子踏入,翰林院編修柳書和立刻上前向二皇子請安,“微臣見過殿下。
”
自從柳禦史自請辭官,回越州養老後,官場上,柳家便隻剩下中了榜眼的柳書和。
作為二皇子母家之後,柳書和無可厚非是天然的二皇子一黨。
隻是他初涉官場,遠不及祖父柳禦史那樣堪當重任,二皇子如今還在慢慢培養他,例如這回宴請田首輔的事,就交給了他。
柳書和見二皇子身後無人,不由得多問了一句,“殿下,田首輔他是晚些到?
”
“被父皇留在宮中用膳,說是家宴。
”面對柳家人,二皇子要随t性得多,直接掀開衣擺落座。
“表弟準備的酒菜難得,不必拘謹,今日便你我兄弟二人共飲。
”
雖稱他為表弟,聽着親厚,但柳書和依舊謹慎謝恩後,才坐在了二皇子的一側,并搶先侍從一步親手替他布菜。
二皇子隻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柳書和的酒杯,以示謝意,并未拒絕他的侍奉。
今日的宴席,柳書和當真是精心準備過的,比他在翰林院的差事可用心得多。
但見二皇子味同嚼蠟一般,菜未動幾口,酒卻喝得極快,不由得将姿态放得更低。
“愚弟見殿下似有煩心,若殿下不嫌,可與愚弟說道一二,如有所用,愚弟萬死不辭。
”
“倒也沒有如此嚴重。
”柳書和的低姿态取悅了二皇子,他笑着拍了拍柳書和的肩膀,“表弟,你可知,我門下門客幾何?
”
和天然正統的太子不同,二皇子能與太子抗争到如今的局面,可并非單單隻靠自己的母妃和母家。
柳書和聞言,露出一臉崇敬之意,“殿下求賢若渴,廣納賢才,天下有才之士,莫不折服殿下德才,愚弟難料這如繁星一般的門客,到底有幾何。
”
“如繁星一般,你說得不錯,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二皇子飲了一口酒,卻并未因這件事歡顔,反而眉間集聚憂色。
“說是才,可不過也為利所驅,那些人難道當真因我的賢名而來?
呵。
”
二皇子的話,讓柳書和不敢回答,隻默默低頭給二皇子續上酒。
此前柳禦史還在朝中,靠着禦史對百官天然的制衡,為二皇子攬下不少追随者。
如今麼,重利之下,才可将那些老狐狸的心勾住。
畢竟太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追随他是大勢所趨,可比逆流而上簡單得多。
柳書和聽到這兒,也有些明白了,二皇子這是缺銀子了。
養才費的可是真金白銀,哪怕柳家積年深厚,娴貴獨攬後宮,越來越多的追随者,隻會養大隻進不出的貔貅。
想到這兒,柳書和難免想起,和自己同年高中的狀元郎的罪名——貪贓枉法。
他一個寒門學子,如何在初入官場時,瞞過田首輔這樣的上司,勾結那麼多的官紳?
若此罪為污蔑,那數量龐大的贓款在何人手中,自然不言而喻。
這才是二皇子今日設宴款待田首輔的目的,他的追随者遍布澧朝上下,這等撈金的大好事,自然不能錯過。
何況,田首輔既然沒有選擇太子,選擇了輔佐自己,那也該有所表示才對。
銀子的事,不等田首輔回來,自然也沒有下文。
兩人略吃喝一陣,忽然一個侍從疾步到二皇子面前,似有所報,又看了一眼柳書和。
“自家兄弟,無需避諱。
”二皇子微微擡首,示意無礙。
如此,那侍從才報,“容家二小姐在外求見,說有關于容家的重要之事,要告訴殿下。
”
容家二小姐?
柳書和的心中劃過一道疑問。
如今,容家大小姐容晚玉,醫術高超名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早些年因才有些名聲在外的容沁玉漸漸被她的風頭蓋過,如今知曉容家二小姐的人并不多了。
自從容晚玉和遲不歸定下婚事,二皇子便再也沒有找過容沁玉。
容沁玉歸根結底,不過一個内宅女子,又是庶女,對二皇子而言,不過是個聽話的消遣之物。
眼下他煩心事不少,哪裡有閑心去敷衍一個消遣。
二皇子本想讓侍從打發了容沁玉,柳書和卻在此時适時開口,替容沁玉求了句情。
“殿下,如今遲不歸一死,容家嫡女的婚事自然成了無稽之談。
陛下會不會因此遷怒容侍郎還難說,但容侍郎如今依舊把持着戶部可是不争的事實,何況,那容家嫡女身後,還有永甯侯府。
”
鐘無岐自從成為了皇商,又有容晚玉在明,遲不歸的勢力在暗的幫助,如今永豐商行在京城已然勢頭不小。
雖尚且難言富可敵國,但絕對是澧朝商人中難以忽視的存在。
二皇子聞言,壓下心頭的煩躁,改了話鋒,“表弟所言不無道理。
讓她進來吧。
”
雖口上應許此事,但二皇子也并不覺得容沁玉能堪大用,不過一個後宅女子,能成什麼事?
容沁玉今日是精心打扮而來的,她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二皇子,内心的焦慮可見一斑。
見侍從遲遲未出,她面上難掩失落,忽聽二皇子願意見她,不由得喜上眉梢,清秀的面容看着都多了一分媚色。
容沁玉跟着侍從,心懷雀躍而入,正想軟身行禮,卻見還有一年輕公子,不由得面上一僵。
二皇子隻看了她一眼,既沒有以往對她的似水柔情,也沒有半分親昵,仿佛是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有什麼事,便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