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姜詢帶領返京的,是從鎮北軍分出來的一支精銳,将田首輔和胡統領扣押後,便開始清理起了已經被凍得僵硬的屍首。
一時間,養心殿内外進進出出,忙中有序,有人立即去後方通傳,将容晚玉帶到了最裡面。
得救的德貴也一并跟着,湊到了皇帝身邊,看向皇帝的目光難掩複雜,但關切也無比真誠。
惠嫔給容晚玉讓開位置,錯身時,兩人對視了一眼,目光又默默分開。
容晚玉扣住皇帝的手腕,沉聲把脈後回道,“殿下放心,陛下隻是脫力昏厥,并無大礙。
”
聽見容晚玉肯定的答複,姜詢明顯松了一口氣,又對容晚玉道,“你再給我母妃看看,可有什麼……”
“母妃沒事。
”惠嫔打斷姜詢的話,又看了一眼亂糟糟的養心殿,伸手将容晚玉拉住。
“善後還有的忙,這裡皿腥味太重,郡主陪着本宮去偏殿暫避吧。
”
容晚玉猜測惠嫔要和自己說話,順從地點了點頭,反手扶住了惠嫔的胳膊,将她身上那件宮女的外衣利索地脫了下來。
她笑着對惠嫔道,“娘娘慢些,小心腳下。
”
離開前,容晚玉特地叫上了遭受了平白之冤的盧院使,請他一并到偏殿,給适才争鬥中受傷的将士治療一二。
三人剛到門口,還沒離開,忽然聽見驚呼聲響起,回頭隻看見一個身影猛然起身,沖着最近的将士手中的刀而去。
那将士本奉命捉拿抱着七皇子的祥妃,沒想到一直安安靜靜蹲在原地的祥妃忽然起身,想要收回手中的刀卻已來不及。
雪白修長的脖頸撞上鋒利的刀刃,鮮皿噴湧而出,祥妃倒在地上,手上沒了力氣,七皇子也順勢滾倒在地。
這樣的變故誰也沒想到,就算是死局已定的田首輔和胡統領都沒有尋死,祥妃生育七皇子有功,若願意指認田首輔的罪行,說不定還能有一條活路。
“屬下看管不力,請殿下責罰!
”
負責看守祥妃的将士單膝跪地,一臉沉重,言語間還有些惶恐。
姜詢隻是瞥了一眼生機漸消的祥妃,并沒有太過在意,擡了擡手,“将祥妃的屍首單獨搬到一邊吧。
”
“這又是何苦呢……”惠嫔似乎于心不忍,歎了口氣,握住容晚玉扶着自己的手收回目光。
衆人的注意都在尋死的祥妃身上,隻有容晚玉的目光停在了七皇子的身上。
她看着倒在地上卻沒有動彈的七皇子,隐約覺得不對勁,和惠嫔說了一聲後,上前查看。
容晚玉蹲下身,将七皇子翻了過來,果然見他面色青紫,已經沒了呼吸。
“這是怎麼回事?
”惠嫔見狀也走了過來,面色嚴峻。
祥妃死了便罷了,本就是罪臣之後,但七皇子卻是貨真價實的皇室皿脈,何況年歲還小,皇帝縱然遷怒,也不會要了他的性命。
皇帝蘇醒後,若知道七皇子無故死了,說不定還要追讨這些救駕功臣之責,故此惠嫔才會追問此事。
“七皇子是窒息而亡。
”容晚玉又走到祥妃的屍首旁,從容地握住她的手查看,果然在祥妃的手背上發現了幾道淺淺的抓痕。
容晚玉将推測出的前因後果告訴給惠嫔,“七皇子他……應該是祥妃自己動手捂死的。
”
在場的三位妃嫔,都是生育過的,惠嫔對四皇子的疼愛不像娴貴妃那樣外露,但也絕不能理解祥妃身為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痛下殺手的做法。
容晚玉想起之前惠嫔告訴自己祥妃産子後的種種反常之舉,心中猜測,多半是祥妃産後得了心病,對自己十月懷胎的孩子視若仇敵,才會釀成今日慘劇。
不過,即便七皇子活下來了,母族有株連九族t之罪,才一歲又沒了母妃,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中要活下去,隻怕也艱難萬分。
惠嫔念了一句佛偈,不再去看那慘劇,和容晚玉以及盧院使去了偏殿。
“今日可吓死老夫了。
”離開了養心殿,盧院使才松了一口氣,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郡主你們若是晚來片刻,隻怕惠嫔娘娘就性命不保了……”
容晚玉對着盧院使笑了笑,這一切本就是提前和惠嫔以及盧院使安排好的。
“辛苦盧院使了,今日也讓您老擔驚受怕了。
”
盧院使被二皇子和娴貴妃視為自己人,是第一個能準确獲取二皇子和田首輔計劃動手時日之人。
他得知具體時日後,立即将消息傳遞給了藏身在京都和豐镖局的容晚玉等人,裡應外合,才上演了今日一出好戲。
至于那碗湯藥,自然是為了哄騙二皇子,不過是一碗平平無奇的尋常湯劑,便是皇帝喝下了,也沒有什麼妨害。
想起自己給皇帝把了的脈像,盧院使欲言又止,雖然是設計引狼入室但皇帝的龍體确實已經油盡燈枯。
盧院使本想和容晚玉探讨一番,皇帝的壽數還有沒有延續的可能,但見她和惠嫔似乎有話要說,便暫且退避到一旁,先給受傷的将士治傷去了。
四下清淨了,惠嫔才從懷裡拿出了那枚可調令宮中鳳陰軍的令牌,遞給了容晚玉。
“物歸原主,總算不負郡主所托。
”
惠嫔在收到姜詢傳回來動身返京的信後,便在宮中調動了鳳陰軍,向皇帝請示後,将原本禦前伺候的宮女都換成了武功高強的鳳陰軍。
得以在今日,出奇制勝,擊潰田首輔和禦林軍之首串聯的陰謀。
容晚玉将那枚令牌收起,隻等平陽公主抵達京都,再歸還于她。
惠嫔笑意微斂,沉默片刻道,“你離京前給我的藥,還剩最後一劑。
”
算算時日,也差不多,容晚玉當初給惠嫔那藥方,便是為了讓皇帝的身體能夠堅持到鎮北軍得勝,四皇子返京。
如今,幾副猛藥下去,皇帝的壽命已然提前告罄,隻待最後一副藥服下,煥發最後的容光,便會于黑暗長眠。
容晚玉見惠嫔神色猶豫,以為她想問問自己皇帝的身體還有沒有回轉的機會。
沒曾想,惠嫔長出一口氣道,“待陛下蘇醒,交待了後事……本宮會親手給陛下送上最後一碗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