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差點死在江戟手裡?
從姰暖怔愕的臉上,大帥夫人看出她對一些事一無所知。
她笑了笑,靠坐進椅背中,“他有沒有與你提過以前的事?
”
姰暖無意識地緩緩放下手下湯勺。
“以前提過,老祖母,說她很疼愛四爺。
也說過大帥和夫人一些事…”
姰暖适時止住話頭,畢竟江四爺跟她讨論自己父母親過去的糾葛芥蒂,其實不太恰當的。
大帥夫人點點頭,并沒有在意什麼。
她眼神悠遠似在回憶。
“那時候大宅門的主母可不好做,尤其是像江家這種幾代做武官的,鮮少有主母沒經曆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
”
“老人家規矩森嚴,觀念守舊,死了兒子,還要強忍悲痛,去過繼宗族内的子侄來頂門楣。
”
“阿升的老祖母,她那時候都已經五十多歲,半輩子為了江家操勞,身體很不好,沒那個精力去撫養年幼的稚子,隻能選已經成家的庶長侄,祈望他能盡快頂起家族重擔來。
”
“那時候她死了兒子,我死了未婚夫婿,大約覺得與我的悲痛相通,所以對我分外憐惜。
”
“她可憐我做望門寡,不忍心叫我被家裡逼着抱牌位進門,就替我撐腰,要大帥貶妻重娶,要我繼續做江家的下一代主母。
”
“那些年不如意,我陪着她,她護着我和阿升,我其實欠她很多恩情的。
”
她眼眸微濕,“阿升跟他老祖母很親,哪怕這個孫子跟她沒有任何皿緣關系,她也一口一個‘心肝兒’的疼他。
”
“她不斷告訴他,得好好吃藥,要堅強長大,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整個江家以後都是他的。
”
“那孩子從小驕傲自信,都是他老祖母慣的。
”
“後來國亂,大帥揭竿自立,阖家要跟着他随軍颠沛,老祖母那時已經年老,她卧病在床,經不起颠簸。
”
“阿升哭着鬧着要老祖母一起走,老祖母就把自己兒子留下的遺物給他,就是他從不離手的那枚金曜石指戒。
”
“她還告訴阿升,拿着那指戒,跟他父親去找金庫,搬來金庫,養很多兵馬,他們就可以回到家來,老祖母病了走不動路,受不了累,但是會一直在家等他。
”
姰暖聽得認真,一直沒有出聲打斷。
大帥夫人說着還笑起來,“他那時候還不懂死亡的意義,但也不太好騙,最後還是被大帥的人給扛走的。
”
“小孩子對家也有依戀,颠沛流離的日子很辛苦,阿升心心念念要回家,就一直很愛惜那枚指戒,他深信那是打開寶藏的鑰匙。
”
“也相信找到老祖母說的金庫,我們就能帶着成千上萬的兵馬,回到自己的家園來。
”
夜色越來越深,大帥夫人和姰暖一直坐在西圖瀾娅餐廳沒動。
殘羹剩飯都涼了。
榮媽帶着人進來收拾,又給兩人泡了花茶端進來。
大帥夫人端起來潤了潤口,接着給姰暖講以前的事。
“阿升身體不好嘛,在路上的時候,幾乎一直大病小病不斷的。
”
“那時候,江豐已經是半大小子,都能出入軍帳替大帥分憂。
”
“江戟也健壯結實,壯得像個牛犢子,又從小愛出頭,跟着江豐跑前跑後。
”
“跟他們比起來,我帶着的三個孩子,甚至其他姨太太和稚童,簡直就是累贅和包袱。
”
“在宅院裡那些年,所有庶子都不得老祖母重視,大帥也不是慈祥的父親,所以江豐和江戟一緻嫉恨阿升。
”
“那會兒可算得着了機會,得到父親青睐,在人前出人頭地,反壓在阿升頭上。
”
“所以不止對阿升,背着大帥的時候,對我這個主母也不算恭敬。
”
“江豐到底年長些,心思也深,很多事不做那麼明顯,但江戟就過分得多,屢次嘲諷阿升是病秧子,短命鬼。
”
“最嚴重的一次,趁我被大帥叫去,江戟甚至還動手動腳主動挑釁,阿升身邊就算是有阿韻和阿審時刻跟着,他們三個加在一起,都不是江戟的對手。
”
“那次打鬧失手,阿升磕破了頭,三個人還被江戟推到河裡。
”
“差點要了阿升的命。
”
大帥夫人想到這裡,還一陣後怕。
她裹了裹披肩,婉麗眉心都蹙起來。
“燒了三天三夜,整個人抽搐,連我都覺得他挺不過去,就算是醒來,恐怕也會變成傻子。
”
“我怕死了,我怕大帥真的不要這個兒子了,他在路上槍殺了好幾個姨太太和重病的稚子。
”
“我甚至都想阿升要是去了,我就跟着阿升一起死了。
”
姰暖想,那時候夫人一定也很不好過。
她這麼柔弱,從未吃過苦,帶着三個孩子,又親眼見證過江大帥的冷漠無情。
她選擇了放低姿态讨好江大帥,放下尊嚴咽下委屈,隻為了三個孩子。
這些她能想到的事,落在大帥夫人嘴裡,就化作輕描淡寫的一句‘好在都過去了’。
大帥夫人笑了笑,眼尾有清淺的歲月痕迹。
“阿升挺過來了,也沒燒成傻子,我才覺得自己也活過來。
”
“但他好似一下就懂事了。
”
“他醒來後,懂得放下自尊心,懂得向他父親表示親近,好似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父親能決定所有人的生死,能替他撐腰做主。
”
她笑說,“在那之前,我怎麼勸他,他都不肯喊聲‘父親’的。
”
“不過雖然大帥嚴懲了江戟,算是給阿升出了氣,但江戟卻并沒有因此就收斂,反倒越發與阿升作對。
”
“阿升也跟他作對。
”
“兩個人動不動就掐架,撕打在一起,阿升明知不是他的對手,江戟也不怕責罰,次次都下重手。
”
“然後就是大帥繼續責罰江戟。
”
“這種事情發生的多了,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小孩子不和打架很正常,但是誰都不會那麼狠,要殺死對方。
”
“江戟長大一點,就有那麼狠。
”
大帥夫人臉色冷清下來,眼裡情緒也森涼。
“家裡所有人都知道他勇猛能打,都習慣了他動不動就惹是生非,大帥也喝令過他不準再跟阿升動手。
”
“但任何事都沒法徹底杜絕。
”
“先是阿升被他打到兇骨斷裂,又是在撕扯中‘不小心’把阿升踹下樓梯,更嚴重的一次,玻璃碎片……”
她看着姰暖,指了指自己頸側動脈,“割破了阿升的脖子。
”
姰暖倒抽口冷氣,不敢想象江四爺被割破脖子的畫面。
“再深一寸,就會皿流成河。
”
大帥夫人唇邊笑意很淡。
“所有人都覺得兄弟倆是不合,江戟又沖動易怒,大帥拿他也沒辦法。
”
“畢竟兩個都是親生的兒子,江戟又能帶兵打仗的,背後還有宋萬山做靠。
”
“大帥不能因為兄弟之間動手打架,就要殺了自己親兒子,替另一個兒子出氣。
”
“所以後來,就調了江戟去瀾北軍營,把兩個人徹底分開。
”
“但隻有阿升自己知道,江戟是故意踹他下樓,更是故意把他摔在玻璃上,又拿玻璃碎片割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