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該收一收
夜色降臨。
華燈起,車聲響,歌舞升平。
鐘意踩着高跟鞋推開飯店包廂大門時,裡面的人喝得正歡,正合力調戲負責新來的倒酒小姑娘,小姑娘沒經驗,哪會應對這樣的場景,不知所措連話都說不完整。
突然被推開的大門發出嘎吱的聲響,裡面的人不約而同往外看——
五官精緻,身形高挑纖細,白色呢子大衣在昏黃的燈光下尤其紮眼。
很漂亮的女人。
下一刻,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女人斂了笑,沖着他們便是一個深深的鞠躬,平靜吐出一句話。
“打擾了,我來找個人。
”
有人反應過來,提高音量質問鐘意的身份,說這裡可不是她想來就來的地方。
鐘意絲毫不在意他們的質問,隻是擡眸,看向沙發角落的沈遠肆。
“你來了。
”男人懶懶靠在沙發上,袖子随意挽起,露出小臂上幹淨有力的肌肉線條,兩指夾着高酒杯微微搖曳。
那張很招桃花的臉上噙着一抹淺笑,幾分慵懶幾分醉人。
衆人愣了,這是沈爺的人?
情人嗎?
“既然知道了,那還不快點起來,老公,該回家了。
”鐘意語氣平靜,但藏于袖口的手指卻無意識屈了屈。
衆人更愣了,這居然是沈爺的妻子。
“有點頭疼,起不來。
”沈遠肆聲音透着慵懶的綿軟,“你拉我起來。
”
“……”
鐘意深深看了沈遠肆一眼,依言過去握住他的手腕,正要用力一拉。
說頭疼起不來的男人反倒是圈住了她的腰,人沒拉起來,鐘意反倒是坐在他旁邊了,肩膀被摟住。
兩人姿态親昵,遠遠看去像是一對璧人。
沈遠肆笑得溺寵,“老婆查崗,我先回去了,你們好好喝,這頓算我的。
”
說完起身,牽着鐘意離開了。
期間不忘給了助手一個眼色,讓他把簽好的合同帶走。
包廂裡的人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了神。
“對啊,那女人是誰啊?
”
“有點眼熟,可能是哪個小明星吧。
”
“沈爺怎麼可能會娶小明星?
”
“據聞還是妻管嚴呢,哈哈哈。
”
……
出了飯店,上了車,鐘意面無表情掙開沈遠肆握着自己的手,默默壓了壓手腕上的雞皮疙瘩,不管多少次,還是不習慣說這些肉麻話。
冷不丁地聽到正閉目養神的男人開了口,言簡意赅的二字。
“謝謝。
”
常有推不開的飯局,還有隻能在酒局裡談的生意。
但沈遠肆并不嗜酒,往往生意合作達成便不願在酒局多留。
那該如何離開呢?
沈遠肆會把地址發給鐘意,讓她來救場。
在酒局上恩愛秀的飛起,久而久之沈遠肆便被人冠以妻管嚴的稱号。
鐘意借此演技是突飛猛進。
“不客氣。
”鐘意的聲音很淡,車裡有點冷,她順手把毯子丢扔在了沈遠肆身上,“但我不能當你擋箭牌太久了。
”
“為什麼?
”沈遠肆眼皮微擡。
“可以離婚了。
”鐘意說的直接,“我們都達到了彼此的目的,這場荒謬的聯姻可以結束了,就不耽擱彼此了。
”
理由倒是尋得冠冕堂皇。
“嗯?
”沈遠肆終于睜眼看她,嗓音低磁微啞,“鐘家肯承認你母親了?
”
鐘意點頭,“還差一些手續。
”
“那等你這邊安排好了,再着手離婚吧,爺爺的手術剛做完,受不得刺激,緩緩吧。
”沈遠肆重新阖上眼,即便是醉了酒,不掩其矜貴的氣質,甚至多了幾分慵懶。
氣質分外迷人。
“好。
”鐘意把準備好的說辭咽了回去,倒是驚了,還擔心沈遠肆會不同意離婚,結果他這麼好說話。
竟有些受寵若驚,也算是了結了心事。
鐘意知道自己是美的。
這種美還是不落庸俗的美,隻要站在那兒,哪怕什麼都不做,都可以讓男人感到驚豔,帶出去非常有面子。
相處下來,她應該也算是幫上沈遠肆不少忙的吧。
家族聯姻後皆知對方非善茬,倒也不藏着掩着,幹脆合作,她替他解決酒局上的貓貓狗狗,他則在必要時刻替她避開娛樂圈裡的潛規則,半年多相處下來,相安無事。
現在,是時候給彼此自由了,該收一收了。
她松了一口氣,也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殊不知旁邊那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悄悄看她。
一路無話。
-
三日後。
雜志封面拍攝如火如荼進行中。
好不容易到了中場休息,鐘意迅速被人帶到後台化妝間進行緊張的補妝,化妝師一邊幫她補妝一邊誇她的皮膚好,近幾零瑕疵,其實補妝也不用怎麼補。
鐘意隻是禮貌的笑笑,并不多說什麼。
接下來拍攝要用到的衣服還沒找到,鐘意隻穿了件黑色的塑形衣,盈盈身段盡數被勾勒出來,肌膚更襯得如瓷般白皙。
“我想和小意聊聊,能不能請大家先出去一會兒,不會耽擱太久的。
”
化妝師正誇鐘意誇上勁頭時,剛巧江宛如進來了。
如今勢頭很猛的小花,傳言距離大花位置隻差一部得獎電影的小花,今兒拍攝的主角兒,江宛如。
外封是由江宛如單人負責的,内封則由鐘意和江宛如兩人負責。
鐘意沒什麼情緒的看着江宛如清場。
待人都遣散了,後台隻剩下她倆和各自的助理之後,江宛如立刻換了一副表情,趾高氣揚道:“鐘意,你知道你剛剛搶C了嗎,這樣會影響封面美觀的。
”
拍個雙人内封也有C位之分,服了。
鐘意彎了彎唇角,面上卻是非常上道的應了句:“前輩不好意思,我等會兒的拍攝會注意的。
”
反正重要的拍都拍了,這會兒聽所謂前輩發兩句牢騷,就能得接下來的安穩,這波不虧。
江宛如見鐘意這般配合,反而覺得不過瘾了,幹脆仗着娛樂圈前輩的身份明裡暗裡諷刺鐘意不會拍攝也就算了,還不上鏡。
鐘意左耳進右耳出,偶爾一兩聲嗯讓江宛如知道自己是有聽的,安安靜靜不聲不響聽着她講了一大段話,旁邊的助理安彤沒忍住,讪讪開口:“前輩,可是剛剛攝影師誇了鐘意姐鏡頭感很好啊……”
倒是江宛如,遲遲進入不了狀态,攝影師頗有微詞。
聽了這話,江宛如面色頓時一凝,音調提高,“你是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嗎,鐘意你就是這樣教助理的?
”
“彤彤,”鐘意沉下聲,示意安彤站她身後去,“前輩說得我都記着了,要是前輩不滿意,等會兒我尋導演,提出重拍就好。
”
“算你識相。
”鐘意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江宛如沒尋到錯處,但氣卻又沒有洩出來,心裡惱得很,越過兩人要離開時,像是手滑,飲料盡數灑在了安彤的鞋子上。
安彤一驚,但又擔心喊出聲會給鐘意帶來不便,咬着唇眼眶頓時紅了。
“不好意思,手滑呢。
”江宛如看安彤的小白鞋上沾了飲料,這才算解了氣,心念隻是一個演網劇的小明星,居然助理都敢和她叫闆?
“前輩,我剛剛說錯話了。
”鐘意忽然開口,聲音不卑不亢。
江宛如腳步一頓,回頭晲她,“嗯?
”
“我的表現應該要更顯眼一點。
”鐘意笑了聲,又慢悠悠開口,語調帶着點戲谑的俏皮味,“最好壓得前輩鏡頭都找不到。
”
一開始懶得和江宛如多說什麼,但這并不意味着她就是好欺負。
惹了她的人,那就另提了,不怼她的名字就倒着寫。
“你!
”江宛如怒了,但又淡定下來,反是笑了,“鐘意你确定要和我叫闆嗎,我們一個公司的,你說公司是會護着我呢,還是護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三線小明星呢?
”
鐘意勾着笑,眼睛是看着旁邊安彤的,話卻不知道是對着誰說的,“以後呐可長點心了,可不是對誰都能說實話的,知道嗎。
”
嗓音輕柔綿軟,若有所指。
江宛如哪能聽不出來鐘意話裡的意思,更惱了,“你要和我對着幹是吧,行,這雜志你也别拍了,滾回家,等着雪藏吧。
”
鐘意饒有興緻看着江宛如打電話,面上依舊是無波無瀾的神情。
門側忽然響起了電話鈴聲。
江宛如一愣,她的電話還沒打通呢,順着聲音方向看去,便見一個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倚在那兒,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輪廓深邃的好看側臉。
男人聲線很磁,“抱歉,打擾到你們聊天了,你們繼續。
”
鐘意忽然笑了。
見過看戲的,沒見過看戲看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待他電話打完,鐘意挑了挑眉梢,瞧江宛如還愣在那兒,邁步走過去,圈住了男人的手腕,瞥了他一眼,“沈爺,你就不打算為我讨回個公道嗎?
”
看清那人容貌那刻,江宛如面色變了。
沈爺。
沈氏集團掌權者,沈遠肆。
小明星們搶破腦袋想要得到的封面拍攝的雜志社,隻是沈氏集團裡一項小小的業務,沒想到鐘意居然攀上了這樣的金主——
江宛如嘴唇翕動,說不出話。
沈遠肆低晲着主動挽住自己的女人,隻見她眼睫微彎,向上勾出弧度。
他垂了垂眼,總覺得這一眼透着又媚又嬌的味道。
倒是挺得他意的。
“你想要什麼公道?
”沈遠肆饒有興緻,順着鐘意的話往下問。
“親愛的剛剛沒看到嗎,我被欺負了哦。
”鐘意笑吟吟,又重複了一遍,“要為我讨回公道呀。
”
手掌微微收緊,似在暗示他什麼。
沈遠肆視線在江宛如身上短暫停留一瞬,淡淡一個字:“滾。
”
江宛如臉色鐵青,卻不敢停留,隻在經過鐘意時壓低聲音諷刺一句,“怪不得這麼嚣張,原來是有金主啊。
”
鐘意點頭,理所當然的口吻,“嗯,是的!
”
挽着沈遠肆的手更用力了些。
江宛如面色更差了,加快腳步離開了。
然後鐘意讓安彤去處理鞋子,立刻處理鞋子還能救回來,等化妝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鐘意迅速從沈遠肆臂彎裡抽出手,笑意漸濃,“得勁,謝謝啦。
”
沈遠肆一動不動盯了她幾秒,薄唇輕勾,委婉提醒:“我不是你金主,我們合法的。
”
金主和老公,這差别有點大。
鐘意不以為意:“很快就不合法了,别在意這些細節,”又一本正經,問着,“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
“我在隔壁棚接受采訪,聽到攝影師提你名字了,就來看看,沒想到看了一出戲。
”
“好看嗎,看戲要收費的。
”鐘意順着沈遠肆給的杆子往上爬,走到鏡子前坐下,“不過這段時間沒什麼事情我們也别見面,離婚前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
語氣生疏而有禮,剛剛的親昵蕩然無存。
像是恨不得要和沈遠肆關系扯得越遠越好,老死不相往來最好。
沈遠肆微不可查眯了下眼,語氣很不爽,“你知道你這行為叫什麼嗎?
”
“叫什麼?
”
鐘意仰着腦袋和鏡子裡的沈遠肆對視,表情無辜又純良。
“渣男。
”還是利用完就跑了,拔X無情的那種。
鐘意:“……”
沈遠肆看着鏡子裡的鐘意表情驟變,心情頓時大好,薄唇勾起笑。
他在她旁邊坐下,指尖沿着桌面輕緩摩擦了一下,“一開始你沒想理她的吧,後來又怎麼了?
”
鐘意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沈遠肆說的是什麼,白了眼,“她的火氣都燒到我的人了,能不給她一點教訓嗎?
”
沈遠肆掩着笑,重複她的話,“你的人?
”
“對啊。
”
“那我是你的人不?
”沈遠肆來了興緻,又問。
“你扮演的角色是我金主啊。
”鐘意眨眨眼,脫口而出。
“……”
“那我下次請你吃飯,就當謝禮了。
”鐘意心情很好,壓根沒留意沈遠肆的神情變化,反而是單手托着下巴看着鏡中的自己,“我還挺喜歡這個妝容的,尤其是腮紅部分……化了這麼好看的妝不能再拍了,挺遺憾的。
”
哦。
還以為是怎麼滴,結果是覺得妝太好看,不能拍就遺憾了。
沈遠肆木着一張臉。
忽然覺得自個兒的存在感或許比一本雜志還要小。
更加不爽了。
停了幾秒,鐘意轉頭看向旁邊那人,“你覺得好看嗎?
”
沈遠肆眉心微攏,沉默片刻,才說,“你要聽真話嗎?
”
“你說。
”鐘意無所謂,反正也就兩個答案,她一顆金剛心還是承受得起的。
“我覺得,隻有這首歌能表達我現在的感受。
”聲線再次沉下去,鐘意從鏡子裡看見男人在手機上按了按。
随後手機飄出一個渾厚的男聲。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壓不住你,蹦出個孫行者……”
“……”
鐘意啞口無言,覺得今天翻白眼翻得眼睛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