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如畫端了碗藥走進來,「夫人,該服藥了。
」
但凡提到藥就沒有幾個好聞的,瑤娘前陣子坐月子調養那會兒,每天三碗早中晚,都快把她給喝吐了,聞到藥味就頭疼,最後幾天的藥都是被晉王哄著喝,才能喝完。
所以她對藥味特別敏感,聞到就忍不住皺眉頭
喬氏似乎看出瑤娘不喜這藥味了,赧然一笑,讓如畫先端走,等會放涼了再拿來給她喝。
如畫欲言又止。
瑤娘也知道藥都是有藥性這一說的,忙道:「藥還是趁熱喝比較好,我也是前陣子喝藥喝怕了,聞著藥味兒覺得不好聞罷了。
對了,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哪兒不舒坦?
」
喬氏小口地把藥喝完,忙接過如畫手裡裝著白水的茶盞喝了兩口,才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道:「我如今吃這藥也是吃怕了,倒不是哪兒不舒坦,就是我有咳嗽的舊疾,一到了冬日就會犯。
後來長了教訓,就每年快入隆冬之前,提前喝藥防範一二,這樣一來也不容易發作。
」
「可是嚴重,有沒有尋了大夫瞧過?
」瑤娘想起了劉良醫,在她眼裡,劉良醫的醫術頂頂高明,許多頑症怪症,他都能醫治。
「尋過了,也尋了不少,可總是治不了斷根兒。
一旦天寒招了風,就會咳許久,說嚴重也不嚴重,說不嚴重,還是有些煩人。
」喬氏道。
正說著,咳了兩聲,她有些無奈地對瑤娘笑道:「你瞧瞧,所以天一冷下來,我就不出門了。
」
說起天冷,瑤娘就笑了,「這京城的天倒是不比晉州冷,如果此時在晉州,這會兒大抵已經是大雪紛飛了。
」
「晉州?
我倒是還未去過,你跟我講講那邊是什麼樣的……」
兩人聊了許久,到了中午擺飯的時候,瑤娘和小寶自然在這裡用了飯。
用罷了飯,瑤娘就告辭了。
臨走的時候小寶和月月兩個小傢夥依依不捨的,還是瑤娘許諾過幾日再來,月月才破涕為笑,鬆開拉著小寶不丟的小胖手。
喬氏送了瑤娘幾副字畫和一些書,與她珍藏好筆和硯台,可把瑤娘驚喜壞了,打定主意回去後就好好學學,順道把自己的字也練起來。
早先蘇秀才為了省筆墨,從來不讓瑤娘用宣紙來練字,瑤娘都是拿著水在桌上寫的。
這也是為何她總是說自己隻識得幾個字,因為她的字是不能見人的。
*
喬秀麗回到客院。
這座小跨院位於整個鎮國公最北角處的地方,雖是離正門遠了些,但也佔了個清幽二字。
這是孫氓知道喬安和需靜心準備次年的春闈,才特意命人安排的地方。
一座小院就兄妹二人居住,院子裡有個做雜活的老婆子,並一個小廝和丫頭,也足夠二人使喚了。
其實鎮國公府對喬安和兄妹二人還不錯,也是這些簪纓世家一向的慣例,皇帝老兒都還有幾門窮親戚,更不用說這些世家大戶,一般有親戚友人投靠上門,都是這般安置。
而喬安和和喬秀麗能住進這裡,全是看在喬氏的面子上。
認真來說,喬安和兄妹二人這一支和喬氏娘家算不得皿緣親近,早就出了五服,充其量隻能算個族親。
不過喬氏的爹是個有遠見的,自己這一支富了,並不忘照拂族人。
不光重修了宗祠,還建了族學,以供族中年輕子弟讀書。
每月補貼銀米,成績優異者還另有獎賞。
喬安和就是近十年來喬氏一族最出眾的子弟,順順當當的中了秀才,又中了舉人,之後考過一次進士,卻是落了第。
剛巧喬安和兄妹二人的寡母去世,喬安和遂一面守孝,一面在家中苦心研讀,這一次春闈他不說有十分把握能中,也有六七分。
不過也說了隻是把握,進士若是這麼好中,也不會有人考到白髮蒼蒼,卻依舊名落孫山。
這考科舉也不是一定的死闆硬套的制式文章,而是要因地制宜,主考官、副考官的偏好與忌諱等等,都需考量其中。
喬氏的爹專門給女婿寫了信,並讓喬安和提前入京恰恰就是為此。
孫氓身份不同一般,可以提前幫著打聽不少可用的消息,甚至幫著打點一二也不是不可。
至於喬秀麗,這趟本不該帶她入京的,可她卻以照顧哥哥之名硬是跟了過來,事實這一路上喬秀麗還是幫了不少忙,畢竟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
喬秀麗回來時,喬安和正在看書。
見妹妹回來了,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去世子夫人那兒了?
」
喬秀麗點點頭,臉上帶著笑:「夫人今日有客,是晉王殿下的側妃帶著王府的小公子,側妃娘娘是個很和善的人,還送了我一個鐲子。
」說著,她把腕上的碧玉鐲亮給喬安和看了一眼。
看著妹妹笑得嫻靜的臉,喬安和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他家出身寒微,乃是依附著主支那一脈討生活,打小喬安和就見他爹他娘隔三差五往主支那邊去,回來的時候笑眯眯的,或是帶些布料,或是帶些肉食和米,更多的時候都是給銀子。
然後那一陣子家中就會寬裕不少,直至下一次再去。
喬氏一族這樣的人很多,大家絲毫不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麼不對,在他們眼裡,都是同族,主支富裕,理所應當幫襯旁支的族人。
可總是這般誰也會厭煩,去的次數多了,便再無之前那般順遂。
他爹他娘有時候能討了東西回來,有時候卻是空手而歸,抑或是得到下人們的一頓奚落,灰頭土臉地回來。
那時候喬安和已經懂事了,並入了族學,也覺得這種行徑不對,卻是無能無力。
隻能下狠心要求自己一定要讀出個樣子來,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事實上他確實出人頭地了,而隨著他的書越讀越好,家中的境況也開始慢慢有了轉變。
喬老爺是願意幫助有出息的族人的,所以他家換了房子,家中也有了固定的供養,直至他考中了舉人,處境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即是如此,他家也是攀附主支而生。
喬老爺理所應當地安排著他的生活,甚至婚事,若不是他娘重病而亡,可能他此時已經成婚了,對象是喬大奶奶娘家的侄女。
其父是個六品小官,其本人長相十分普通。
喬老爺說這是為了他仕途順遂,其實喬安和知道對方是想綁死他。
他心裡一直憋著一口氣,這口氣隻有等有朝一日他金榜題名,才能吐出來。
他知道妹妹心中也憋著口氣,同樣都是女子,喬煙兒長相學識女工都不如妹妹,喬煙兒會的妹妹也會,擱在喬煙兒那裡是才華出眾,是才名遠播,擱在妹妹這裡卻隻能是陪襯。
他知道妹妹不喜陪喬煙兒讀書的,說是陪讀書,實際上因為身份的不對等,還不如說是個丫鬟。
可妹妹卻是一直去,直到喬煙兒到了說親的年紀,不再需要陪讀的,妹妹才不去了。
但不去陪讀書,卻時不時去陪說話,每次妹妹回來總會多件衣裳或是首飾什麼。
喬家乃是江南有名的豪商,喬煙兒生為嫡出的姑娘,吃穿用度俱是最好。
每次喬安和見妹妹回來,總是會想起自打爹走後,巴結主支那邊巴結得越發勤勉的娘,他曾經讓他娘不要再去了,他娘卻說他什麼也不懂。
他娘說族中讀書好的人不光他一個,若不是她總是往大奶奶那邊跑得勤,喬家會下力氣栽培他?
!
這對喬安和簡直是一種侮辱,可惜那是他娘,哪怕他心中有再多的不願,也是不能說的。
換做妹妹,他總能說得兩句,可他娘和妹妹還是說他不懂。
說做人要做兩手打算,若是妹妹嫁得好,也是能幫襯到哥哥的!
其實說白了就是不信他一定能金榜題名。
這趟入了京,喬安和便隱晦對喬秀麗說,此時不同往日,這裡是鎮國公府,作為客居之人總是往後宅去不好,喬秀麗卻置若罔聞。
之前有一日喬安和喝了些酒,與喬秀麗爭了兩句,喬秀麗哭著說自打住進來後,鎮國公府便再對兩人不聞不問,她頻繁往喬氏那裡去,也是想提醒兄妹二人還寄居在這裡,寄望能讓世子帶著哥哥出去交際一二,哪怕是帶著去可能是主考官的幾位高官的府裡做做客,說不定也能得到一些便宜。
喬安和啞然失語。
事實上那日他之所以會在外面飲了酒,恰恰也是因為此事。
一旦臨近春闈,京中便會聚滿了各地而來的學子,大家會在會館中進行一些交流。
有門路有關係的,都是忙得腳不沾地,而他空抱了一座金山,卻毫無作用。
直到至今,喬安和都未同一些結交的學子們說他是寄居在鎮國公府。
他心中也清楚光有才學是不夠的,三年前他躊躇志滿,自詡文章做得繁花似錦,卻依舊落了第。
一時間千頭萬緒浮現在喬安和的腦海之中,他看了一眼喬秀麗,道:「這府上時有男子出沒,你還是要避諱一二的。
」
喬秀麗也不知在想什麼,聽到這話點點頭,卻明顯心思不在上頭。
她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才發現自己動作太突兀,忙解釋道:「哥,你忙,我想起我有件繡活兒還未做完,先回屋了。
」
喬安和點點頭,喬秀麗便走了。
出了門,還未到西廂,拐角處就有個書僮模樣的人沖喬秀麗擠眉弄眼。
她點點頭,便進了西廂。
不多時,那書僮找了過來。
他是喬安和的書僮,名叫發子。
喬秀麗把丫頭支出去給她泡茶,發子從懷裡掏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遞給她。
見他那拿著的姿勢,彷彿裡面有什麼讓人恐懼的東西。
喬秀麗凝重著臉色接了過來,轉身就塞進了炕櫃裡,同時又從裡面拿了個巴掌大的小包遞給發子。
「收好了,按照我說去辦,三日後再拿回來給我。
」
發子點點頭,又有些猶豫:「姑娘,你弄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麼作用?
」
「不該問的不要問!
」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疾言厲色,她放緩了表情,口氣也柔和了下來:「我自有用處,等日後我再告訴你。
」
「姑娘……」
喬秀麗目露乞求:「發子,你別忘了當年你快死在街上,是誰救你回來的……」
發子當即不再說什麼,將東西揣進懷裡,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