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臨來暢音閣之前,母後問起大嫂。
兒媳想起大嫂之前離席時,面色有些蒼白,就想過去看看她,順道同大嫂一起來暢音閣。
因著當時身邊還伴有幾位命婦,就一同去了,哪知去了東宮,卻撞見了不該撞見的……都是兒媳的錯,若是我沒讓那幾位命婦陪著……」
永王妃以袖掩面,嗚嗚咽咽的哭著。
似乎也知道這事不小,而因為自己這事才會敗露,心中惶惶不安。
若隻是自己人知道也就罷,問題是還有外人在。
太子妃偷人,這簡直是趙氏皇族最大的恥辱。
一陣驚呼聲驀地響起:「娘娘……」
卻是魏皇後受不住刺激,厥了過去。
場中頓時大亂起來,弘景帝也顧不得其他,忙吩咐人去叫太醫來,並命人把皇後擡回坤寧宮。
臨走之前,吩咐李德全將所有相關人等一概收押等他詢問。
閱是樓這邊的亂子,自然讓四周圍樓上的人紛紛側目。
很快就有人傳信出來,道是魏皇後的舊疾犯了,陛下無心玩樂,已經隨之一同回了坤寧宮。
發生了這樣的事,這戲自然看不下去了,一眾王公大臣及命婦們紛紛在內侍監的安排下出宮。
另兩處戲台上的戲也戛然而止。
本是如此喜慶的節日,卻是在臨快落幕之時發生了這樣的事,總是讓人覺得心中有一絲異樣。
可皇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人敢去猜想。
即使瞧出點什麼門道的,也是噤若寒蟬。
這些人中大抵也隻有幾家人心中約莫知道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因為自家有女眷被扣在宮中沒有回來。
瑤娘等一眾女眷也去了坤寧宮,魏皇後算是她們名義上的婆婆。
婆婆突然病倒,兒媳婦自然要表示孝道。
隻是她們都是一頭霧水的,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心中卻是隱隱感覺事情恐怕沒表面上說這麼簡單。
臨進坤寧宮的時候,玉蟬突然將瑤娘拉住,悄悄說了幾句話。
瑤娘掩住面上的震驚,對她點點頭,才領著她們步了進去。
*
弘景帝從坤寧宮回來,已是戌時。
魏皇後並無大礙,就是一時受了刺激。
不過這場昏厥卻是引發了她的頭風舊疾,倒是符合了對外的說法。
經過這麼久時間的沉澱,弘景帝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平靜,所以當他走進來時,面容是沉凝的,眼神灼灼,似是能射入人心。
他來到寶座上坐下。
「孽障!
」
太子撲通一聲在弘景帝面前跪了下來,匍匐在地。
一旁站著的有安王、代王、永王、晉王等人,弘景帝已經成年的兒子都在這裡了,一共八人。
「父皇,求您饒了兒臣,兒臣隻是一時糊塗,一時色慾熏心,都是那如嬪勾引兒臣,兒臣才會一時把持不住……」
弘景帝一腳踹了過去,將太子踹了個四腳朝天。
太子本就生得癡胖,這一腳下去明顯弘景帝是下了力氣,是恨極了才會如此大怒。
「你,好得很!
朝中屢屢有人彈劾你為人不端,肆意放縱,朕總是唸著你是朕的長子,為你說話,替你遮掩。
如今你倒好,竟然偷你父皇的頭上了。
你還想哄騙朕?
如嬪已經交代了,與你之間可不是一次兩次,你倆苟且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弘景帝一面罵著,一面站起來不停地伸腳去踢太子,將太子踢得在地上亂滾亂爬,宛如喪家之犬。
安王上前一步道:「父皇,還請息怒。
」
代王、永王、晉王、慶王、吳王也紛紛上前,勸道:「父皇,還請息怒。
」
隻有魯王莫不在乎地站在那兒,嘴裡還在咋呼道:「你們還是不是父皇的兒子,這種事讓父皇息怒,大哥偷的可是父皇的女人……」
「你給我閉嘴!
」弘景帝斥道。
這種事對一個男人來說,確實是奇恥大辱,尤其是對一個年邁的男人。
親兒子偷了自己的女人,雙重背叛的滋味定是不好受的,同時因為弘景帝的身份和年紀,讓他忍不住質疑是不是如嬪嫌棄自己年邁老弱,又貪念太子權勢,才會偷偷與太子私會。
這紫禁城之中有多少女人,弘景帝自己都不知道。
幸過的,沒幸過的,寵過的,沒寵過的。
如嬪確實是他新寵,但對他來說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而如今這個玩意兒卻背著自己和兒子私通。
這是怕他死了,自己沒後路,所以給自己找後路呢。
世上的男子大抵沒人能忍受這個,所以明明在進這間宮室之前,期間種種的利弊弘景帝都已想清楚,但還是失了控。
「你當你老子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以為把他弄下來,自己就能上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
」
弘景帝的口不擇言,讓魯王當時白了臉。
他承認自己確實沒安好心,並幸災樂禍了,可他就是看太子不順眼,憑什麼他萬般皆不中,一眾兄弟卻隻能屈就於他之下。
換成安王、代王、永王,哪怕是魯王最看不順眼的晉王,他都沒這麼多的憋屈,唯獨太子不行。
太子昏庸無能,一無是處,他仰仗的不過是嫡、長,所以他們得屈尊在他之下,甚至還要屈尊他的兒子之下。
不過這話魯王是不會說的,他就算再傻,也知道這話說出去,他今兒這條小命是別想要了。
魯王臉色乍青乍白,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弘景帝炮口又換了方向,「還有你們,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等安王幾個自辯,他又道:「去把那姦夫拖上來。
」
這話說出,頓時讓安王幾人心中一跳。
事情太巧合了,先是太子,再是太子妃,似乎今兒所有事都讓東宮一家子給遇上了。
說背後沒人動手腳,恐怕所有人都不信。
可這手段也未免太低劣了,就算想把東宮一系鬥倒,可以分開進行,何必將兩件事都湊到一起,不是明擺著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甭管眾人怎麼想,那姦夫很快就被帶來了。
此人倒是長了一副英俊相貌,不過這會兒卻是雙目緊閉,面色如土。
衣衫破破爛爛的,身上被鮮皿覆蓋,顯然是在來之前就被動了刑。
晉王面色晦暗,看不清他內心中的情緒。
永王有意無意又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瞧了個正著。
其實這會兒大家都在互相彼此打探,大抵都想弄清楚這是誰這麼大的手筆。
永王咦了一聲,突然出聲了,「這人不是那孟家的遺孤孟獲先,當年孟家滿門抄斬,就剩了他一人。
」
提起這孟氏慘案具體就有些複雜了,大體就是弘景帝判了冤假錯案,聽信了讒言,才會緻使孟氏一族滿門被抄斬。
而這所謂的讒言其實與太子有關,事後等發現太子是想替他一個奶兄弟遮掩罪行,孟家人已經死的隻剩孟獲先一個人了。
而讓這宗案子沉冤得雪的人,正是晉王。
因為此事,太子聲望大跌,若不是弘景帝一力保著,恐怕早就在朝臣們彈劾下,丟了皇儲之位。
因為此事,晉王遭了弘景帝很長一段時間的的厭棄。
於弘景帝來想,這件事明明有很多法子,卻偏偏選擇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出,明擺著是針對太子而來。
不光讓太子丟臉,也讓他顯得昏庸無道。
事後這件事雖真相大白,卻是草草收場,誰也沒想到彼時莫名失蹤的孟獲先竟會混到禁衛軍中,甚至入了皇城當差。
聽永王這麼說,安王、代王等紛紛想起當年事了,也確認此人就是那孟氏遺孤孟獲先。
彼時此人正是弱冠之年,雖這些年相貌產生了變化,但變化並不大。
弘景帝因上了年紀,記憶不如以往,但也對上了幾分。
弘景帝目光淩厲地看向晉王,當年晉王就與此人糾纏不清,難道說今日之事又是晉王弄出來的?
「你還有什麼話說?
他可是你長兄!
當年你設計詆毀於他,如今又多番針對,你大哥就這麼礙了你的眼?
」
眼見事情牽扯上晉王,安王等人雖表情不顯,但眼中難掩幸災樂禍。
慶王不禁上前一步:「父皇,還請您明察秋毫,五哥不是那樣的人。
」
安王一把將慶王拉住:「老七你就別多事了,父皇肯定會明察秋毫,不會放過任何想暗中生事之人。
」
魯王道:「五哥不是我說你,這事你就幹得有些不地道了,你就算再恨大哥,也犯不著找個人來讓他綠雲罩頂啊。
」
這話說得粗鄙不堪,但格外戳人心肺管子。
太子顧不得躺在地上裝死,彈跳而起,「好你個老五,你竟然這麼對你哥哥。
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那如嬪勾引孤,也是你幹出來的?
」
太子雖是無能,但卻不蠢,深深明白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若是能讓老五背下這件事,父皇定會憐憫於他,對他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他生得笨蠢如豬,體格大,滿身的肥肉。
這麼大的體積向晉王衝來,無疑是泰山壓頂。
幸好晉王臨危不亂,在撞上的一瞬間躲過了,而太子因為衝勢太猛摔了個狗啃屎。
太子痛呼不已,晉王置若罔聞地看著弘景帝,目光沉凝:「還望父皇明察,此事不是兒臣做的。
」
永王在一旁嘆了口氣,假惺惺地道:「不是你做的還能是誰,這孟獲先大抵是為了報當年救命之恩,另也是對大哥心中積怨,所以才會行此下招。
」
晉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譏道:「既然四哥如此斷案如神,連人證物證都無須有,你何不與父皇求求,去了大理寺或是刑部,還回永州當那勞什子藩王作甚?
」
這話明擺著就是奚落,永王面色難堪,狠狠地一拂衣袖:「本王也是為了你好,你終究是父皇的兒子,主動向父皇認錯,父皇定不會嚴懲於你。
」
晉王沒有說話,明擺著不想搭理他。
弘景帝的目光掠過永王,又去看安王、太子等人,這些兒子們面容各異,讓人根本猜不透面皮之下到底是什麼心思。
他額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又將目光放在最讓他看不透的晉王臉上。
若論他幾個兒子,太子無能,安王老謀深算,可惜做人不夠大氣;代王是個將才,但做不了主帥;永王處事圓滑,做事滴水不漏,可恰恰是這份圓滑,讓弘景帝甚是不喜;老六暴戾成性,是他沒教好;老七老八都還稚嫩,當不了一面。
唯獨老五晉王,是這麼多年來弘景帝都沒看透的。
總以為這就是他的真正面孔,可他總能讓人大吃一驚。
弘景帝將目光移至癱倒在地一直閉著目的孟獲先身上,「到底是誰主使你的,你最好說實話。
不然,朕有百般手段讓你生不如死。
」
地上的孟獲先動了一下,他十分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期間他的動作很慢,明顯就是受刑太重,已經完全支撐不住自己了。
「不用你對我動刑,我自己說。
」孟獲先笑了一聲,嘴角沁出一絲皿跡,「是永王殿下吩咐我幹的。
」
此言一出,著實驚呆了眾人。
不應該是晉王麼,怎麼又扯上了永王?
!
孟獲先看著面色鐵青的永王,笑得十分燦爛:「永王殿下,我承認你聰明蓋世,心機過人,可你把所有人都當傻子了。
當年明明是你找到我,偏偏設計把晉王殿下引來,隻因不願為了我這麼個人平白樹敵。
之後晉王殿下為我孟家沉冤得雪,雖事情不盡如人意,但我承了他這份恩。
誰曾想你倒是會事後做好人,暗中命人聯絡我,述說其中你出了多少力氣,才緻使這件事辦成,而晉王殿下不過是被趕鴨子上架。
」
「我那時候年幼無知,而晉王殿下為人冷漠,便聽信於你。
打算暗中隱藏圖謀後事,之後又通過你的安排進入了禁衛軍,為你所用。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我這步暗棋藏著多年不用,這些時間足夠我查出蛛絲馬跡了。
我本是想查證當年事情真相,哪知竟然查出了您,恐怕您在當年之事中,沒少坐收漁人之利吧。
」
「知不知道?
我等這一日很久了,你們這些人高高在上,我們這樣的人如同螻蟻。
可我要你知道,螻蟻也是能咬死人,我孟家七十八口人日日夜夜都等著索命!
」
孟獲先嘴角掛著猙獰而快意的笑,整張面孔都扭曲了,他一面說,一面嗆咳,鮮皿順著他嘴角流了下來,「該說的我都說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
說完這話,他就閉上雙眼,一副任憑宰割的模樣。
「你膽敢污衊!
」永王驚詫大怒。
同時暴起的還有一聲大喝:「好哇,老四,當年那事竟是你害孤!
」
這次不同之前的佯裝,太子是真怒了。
其實那件事本身和太子並無多大的關係,他不過是受奶兄矇蔽,才會向弘景帝進言,誰知竟會惹出那麼一場事。
因為這件事,太子一系遭受重創,太子在朝野風評急轉直下,每日都有彈劾讓太子讓位的。
事後弘景帝雖保住了他,可太子的名聲已經壞透了,才會自暴自棄,放任自流。
及至現在,太子每次被人彈劾,都要將當年之事拿出來說說。
這麼說吧,這件事奠基了太子昏庸荒淫的初始。
在此之前,他雖為人無能,但也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
不同於晉王,永王並不會武藝。
太子含冤撞來,頓時將他壓倒在地,兩人扭打在了一處。
這兩人也是可笑,都不會武藝,打起來就如同那市井粗婦一般,拽頭髮扯衣襟,甚至撓臉。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兩人已經進行了多個回合,等太監們過去將兩人分開拉起,兩人的髮髻散了,臉上也掛了好幾道皿口子。
「荒唐!
荒唐!
」
弘景帝被氣得手發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這場鬧劇自然再演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