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交談聲還在繼續。

　　「怎麼樣樣不如我了？
」嬴玥萱說，「我在書畫上的造詣，可沒有妹妹高，連華國書法藝術家協會的門都踏不進去。
」

　　鍾曼華並沒有覺得被安慰到了。

　　她的聲音幾乎是帶著怨氣：「除了這呢？
還有什麼？
是，還有鋼琴，那場演奏會確實很好，彈的是薇拉·霍爾曲子。
」

　　「可這都是名媛該會的東西，她會了，都不和我說，你讓她去學習，去像你一樣搞科研，她會嗎？
她聽過我的話嗎？
」

　　要是放在平常，嬴子衿會這些，她肯定高興壞了，臉上也會很有光。

　　可她都沒有來得及享受這種榮光，嬴子衿就說要和他們斷絕關係，讓她的臉往哪裡擱？

　　最開始，無論是鍾曼華和嬴震霆都認為，嬴子衿隻是耍耍小脾氣而已，遲早會哭著回來。

　　可這兩個月過去了，他們連嬴子衿的影子都沒有見過。

　　鍾曼華想讓鍾老爺子幫忙，而鍾老爺子直接將她拒之門外。

　　鍾家其他幾個兄弟姐妹看她的眼神，讓她難堪至極。

　　嬴玥萱聽得一愣：「演奏會？
」

　　薇拉·霍爾這個名字，但凡是接觸過音樂的，就不會不知道。

　　如果嬴子衿彈的是薇拉·霍爾的鋼琴曲，音樂界早就炸裂了，網上肯定也在瘋傳視頻。

　　但是她在國外，卻根本沒聽到這方面的新聞。

　　奇怪了。

　　「媽，每個人的長處都不一樣。
」嬴玥萱也沒去深究，她壓著最後的耐心，「妹妹擅長藝術，您該滿意了，我有個作業忘到學校了，我去取。
」

　　鍾曼華更關心她的學習，也要站起來：「那我送你。
」

　　「不用了。
」嬴玥萱躲還來不及，「媽，您頭疼的話，還是多休息。
」

　　她起身出去，把門關上後，才鬆了一口氣。

　　可一擡頭，就看到了靠著牆站的嬴天律。

　　見她出來，他轉過了頭

　　嬴玥萱的心跳在瞬間一個靜止。

　　「哥哥？
」

　　即便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很不對。

　　可她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還是嬴天律有沒有聽到她剛才和鍾曼華的對話。

　　如果聽到了……

　　嬴天律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和往常一樣，眉眼寡淡。

　　他下頜一揚；「媽是又精神不正常了？
」

　　十六多年前，嬰兒丟失後，鍾曼華的精神就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這些年還看過不少心理醫生，也吃過很多葯，不過一直沒有徹底根治好。

　　說是創傷太大，沒有及時得到治療。

　　「有點。
」嬴玥萱低頭，「媽真的有些不可理喻。
」

　　同時，她稍稍鬆了一口氣。

　　看來嬴天律沒聽見，如果聽見了，不會這麼冷靜。

　　「嗯。
」嬴天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最近幾天有事，都不回家，你要是受不了媽，就先住校。
」

　　嬴玥萱遲疑了一下：「哥哥，我不能住你那嗎？
」

　　嬴天律在市中心也有一套公寓。

　　以前，她也會住在那裡。

　　「你是大姑娘了，我們雖然是兄妹，也得避嫌。
」嬴天律笑了笑，語氣淡淡，「我那邊也有朋友要來，不方便。
」

　　嬴玥萱有些失落，但也沒說什麼：「那哥哥，你去忙吧。
」

　　嬴天律頷首，也沒進去問候鍾曼華。

　　他下樓，拿起車鑰匙出門。

　　不過，他並沒有開動車子。

　　他坐在駕駛座上，點了一根煙。

　　細看，手指在顫抖。

　　十六多年前，他也隻有五歲，記事情不太清。

　　隻記得當時他妹妹丟了，家裡亂作一團。

　　過了十幾天，他妹妹又找回來了。

　　但現在看來，顯然沒有找回來。

　　他的親妹妹，流落在外十六年。

　　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取代了。

　　大名、小名、生日、身份，什麼都不剩。

　　而且，還要當自己親姑姑的活體皿庫。

　　嬴天律根本無法想象，那一年，嬴子衿是怎麼撐過來的。

　　他起初真以為鍾曼華和嬴震霆收養嬴子衿，是因為長得像、合眼緣。

　　可這是他親妹妹，到頭來不僅沒能夠得到親情，還定了個養女的名頭。

　　他今天聽嬴玥萱和鍾曼華的對話，突然就意識到，嬴玥萱是知道的。

　　至少知道的要比她早。

　　但她什麼都沒有說。

　　即便嬴天律知道，嬴玥萱沒有什麼錯誤，當初她也小，他不能怪她。

　　可是他隻要一想到，原本屬於嬴子衿的東西，都被嬴玥萱佔著，他完全接受不了。

　　同樣的年齡，嬴子衿在鄉下吃苦，連一件好的衣服都穿不起。

　　而嬴玥萱，在所有人的寵愛下長大，衣食無憂，還能夠發展自己的興趣。

　　兩相對比，衝擊感更強。

　　嬴天律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驚濤駭浪般翻滾的情緒。

　　然後轉動方向盤，踩下油門。

　　**

　　四十分鐘後。

　　鍾家老宅。

　　嬴天律下車，剛巧碰見了有人從老宅裡出來。

　　他一看，有些意外：「海岩舅舅？
」

　　「天律啊。
」鍾海岩也挺意外的，「你也回來了？
」

　　「嗯，剛回來不久。
」嬴天律點了點頭，「您這是？
」

　　鍾海岩一直在外地工作，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鍾家。

　　「沒什麼。
」鍾海岩晃了一下手中的結婚證，「去辦離婚手續。
」

　　「離婚？
」嬴天律一怔，「您要和舅媽離婚？
」

　　「不是你舅媽了。
」提起鍾夫人，鍾海岩的神情冷淡了不少，「事情有些複雜，到時候舅舅在和你說。
」

　　嬴天律也有急事，就沒再問。

　　他進到老宅裡，立刻去書房找鍾老爺子了。

　　「外公。
」嬴天律開門見山，「您是不是很早就知道，子衿才是我妹妹？
」

　　鍾老爺子正在看資料，聽到這話，擡頭，很平靜；「你知道了？
」

　　嬴天律按著頭，氣笑了：「我不小心聽到的，外公，你怎麼不和我說？
」

　　「和你說了有什麼用？
」鍾老爺子不鹹不淡，「子衿已經離開嬴家了，是不是你妹妹，都不重要。
」

　　「很重要。
」嬴天律的雙手按在桌子上，「她才是我妹妹，怎麼能被當做養女？
必須要給外界公布她的身份。
」

　　身份這種東西，在豪門圈子裡很關鍵。

　　別說養女了，私生女都上不了族譜。

　　他真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嬴子衿才是嬴家真的大小姐，鍾曼華和嬴震霆卻彷彿沒看見她這個人一樣，提都不提。

　　「子衿說她不需要。
」鍾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我沒想著告訴你，也是不清楚你是個什麼態度，萬一你跟他們倆一樣，那還不如不說。
」

　　嬴天律沉默了少許：「外公，您對小……萱是個什麼態度？
」

　　不管是嬴玥萱這個大名，還是婠婠這個小名，乃至嬴玥萱的身份證上的生日，其實都是嬴子衿的。

　　這是真的鳩佔鵲巢。

　　「不會親近，也不會遠離。
」鍾老爺子心情複雜，「怎麼說也是看著長大的，她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

　　嬴天律緩緩吐氣：「可為什麼她知道她不是親生的，不告訴我？
」

　　「她知道？
」鍾老爺子聞言，神色一變，「她居然知道？
」

　　「是，她知道。
」嬴天律淡淡，「我想了一下，應該是子衿回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所以她會去O洲那邊。
」

　　鍾老爺子也沉默下來。

　　嬴玥萱提前了一年知道，但沒告訴他，也沒告訴嬴天律。

　　更沒有真的離開嬴家。

　　她享受了別人的人生17年，錦衣玉食。

　　如果嬴玥萱執意要離開，鍾曼華和嬴震霆是攔不住的。

　　離開了，也不代表就沒有親情了。

　　鍾老爺子的心情更複雜了。

　　「人的本性罷了，怕得到失去的。
」嬴天律想了很久，輕嘆，「我和外公你一個態度，隻要她什麼都不做，我會用對待普通朋友的態度對她。
」

　　「但子衿的東西，就是她的，不能被任何人佔了。
」

　　「外公，找個時間，我們開一場宴會，向外公布她的身份。
」

　　**

　　太平洋上。

　　嬴子衿還沒有離開這座島，中途，也給傅昀深打了個電話報平安。

　　正走著，手機又在這時響起了。

　　嬴子衿看了一眼號碼。

　　依舊是鍾老爺子的號，但她知道，打電話過來的人應該是嬴天律。

　　她按下了拒接鍵。

　　雖然這個島在地圖上找不到，她也是在國外。

　　浪費國際漫遊的錢去接不重要人的電話，她沒這個愛好。

　　對於嬴天律，她沒接觸過，也不想接觸。

　　島上除了中心區、懸賞區這兩個大地區之外，還剩下一個，獵人區。

　　身後，第五月眸中的笑意一收，聲音也肅了幾分，指著上面：「小姐姐，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