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阮凝玉說完,亭中寂靜。
她盯着地面的磚縫,過了好半晌,依然沒聽見上方的男人有任何的動靜。
即使前世運籌帷幄、權勢滔天的謝首輔也退回去了十年光陰,可是他身上那深不可測的氣勢似乎從此至終都未曾變過。
他的存在感還是那麼的強,單是站在邊上,都能讓她後背泌出冷汗,打濕衣衫。
謝淩正在觀察着她。
裡頭似乎有觀察,有審度,甚至有......一絲淡不可查的起疑。
阮凝玉的心緊了緊。
她沉默片刻,掩去心中那層細密的恐懼,她又平聲道:“至于在園子裡發生的事,發生了什麼,又或者是我同文菁菁有何恩怨,都不關長兄的事。
”
“我能對王母娘娘發誓,砸人,我問心無愧,就算再來一遍,我亦不悔!
”
很快,她的聲音無比的惡毒。
“我隻恨,我怎麼沒能一擊即中,砸死她,令她毀容!
”
謝淩的眸子都冷了。
原本以為她能知錯就改,就怎麼也沒想到她剛認下錯,很快就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阮凝玉仰着下巴說完,很快就感覺周圍的氣息冰冷得仿佛能結冰。
謝淩似乎是用第一次真正認識到眼前這位表姑娘的眼神,從她的頭頂一直打量到她的腳邊。
阮凝玉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所言有何不妥。
前世文菁菁對她做過的事,她就算将她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惡毒又怎麼樣?
前世在她手裡死掉的人不計其數,每晚午夜夢回卻不見一人前來索命過!
相反,她睡得很安甯,隻因她絕不濫殺無辜,每次死在她手裡的人都是死有餘辜!
謝淩又如何想她,一切都不重要。
跟沈景钰私奔一事,加上先前,在一向推崇四書五經的謝淩眼裡,她冥頑不靈,孺子不可教也。
而他們先前又是一世的宿敵,阮凝玉恨眼前這個男人,又如何會同他解釋?
她的行事作風,又憑什麼向他解釋?
謝淩站立着,手裡捏着串菩提手串,竟也窺探不出他在想着些什麼。
他道:“她是你表姐。
”
“文菁菁若去告狀,不過是在祠堂上又添了一條罪名,躲不過,我亦不會躲。
事情自有上蒼定奪,便不由表哥費心了。
”阮凝玉聲音冷淡。
謝淩看了過去。
她五官還未徹底長開,肌膚白裡透粉,臉上也帶了點兒嬰兒肥,用手指輕輕捏一下,仿佛都能掐出點兒帶花香的奶糕味來。
然而卻是頂着這張清純稚嫩的臉,說出最天地不容的話。
或許是被她的離經叛道太過駭然。
謝淩一時半晌,都沒說話。
便一直讓她這麼跪着,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在這樣的父權時代裡,他還是一家長兄,這樣冰冷的緘默卻更像是階級壓迫,精神施虐比起體罰有過之而無不及。
阮凝玉又想起了前世的首輔大人,是如何對待她将她趕盡殺絕的。
那個狠厲殘忍的男人......她不禁顫了顫,連額角也泌出冷汗來。
謝淩戴着玉扳指的手依舊在轉動着菩提佛珠。
前世,他同外祖母一樣信佛,剛踏入朝廷時也是位清廉高潔的聖人。
可是在官場,很少有人不被權利濡染,站得越高,心中欲望的魔鬼也被滋養得更加龐大。
他吃齋念佛,可絲毫也不影響他今後無情嗜皿,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獨攬大權的權臣。
在她這位表姑娘的眼裡,她出閣前的這位表哥,一直是瓊枝玉樹,清風亮節的存在,就像她在他院子裡每每看到的竹林,剛直不阿。
後世也經常有人想研究出,到底是何原因,才會讓謝首輔從清隽甯和走上了一代佞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