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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395 她要搶一處最好的(求月票)

長安好 非10 8035 2024-12-26 11:57

  對藤原麻呂而言,他已觀望足夠久了。

  這數月來,他也曾親自督戰過,親眼看到了大盛水師的戰船兵器,及作戰之道。

  正如吉見扶此前所言,這些盛軍,依舊沿用着十數年前李效留下的那套舊東西。

  這些愚昧不前的人莫不是認為,十數年前李效憑此戰勝了他們倭軍,隻要照搬,便能一勝再勝嗎?

  真是愚蠢天真!

  莫說是這些區區無能之師了,今次縱然換了玄策軍和李效親自前來,單憑這些老舊的陣法和兵器,也休想再次戰勝他藤原麻呂。

  大盛存在的足夠久了,那片廣茂的土地上,也到了該換主人的時候了!

  這一次,他要将十數年前未能拿到的東西,統統拿回來……并讓大盛皿債皿還!

  待事成之後,他會親自前往李效墓前“祭奠”,同這位故人好好地叙一叙舊!

  當夜,藤原麻呂即召集部将與軍師,商讨接下來伐盛的戰策。

  同此前的遊擊不同,這一次,他們需率重兵攻襲,這道口子從何處撕開,便至關重要。

  其中需要考量之處頗多,除了盛軍布防強弱之外,還要考慮水域情況,及地理位置是否占優勢,如需撤軍,後方是否能得到保障等等。

  倭軍紮營處已開始緊密地籌備集兵之事,藤原麻呂帳中燈火徹夜不熄。

  反觀常歲甯軍中,卻是另一番情形。

  近來近七八日,常歲甯除了處理日常必須她經手的公務,與每日晨起習武之外,其餘的時間便隻做兩件事:吃和睡。

  軍中一應雜務,全由常闊帶頭包攬了,各處井然有序之下,常歲甯時常于天色擦黑之際,便回帳蒙頭大睡。

  接連七八日如此,楚行看在眼中,終于忍不住向常闊問道:“……竟連這個都要學嗎?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于大戰前一改忙生忙死的常态,專心吃飯睡覺養精蓄銳,這不是先太子殿下從前的習慣嗎?

  有人臨陣磨槍,有人臨陣脫逃,先太子則喜歡臨陣補覺……

  睡最多的覺,打最漂亮的仗——此乃先太子殿下從前常挂在嘴邊的玩笑話。

  女郎模仿先太子槍法,還仿制先太子殿下的劍,就連榴火都被弄到了江都來,如今女郎的戰馬就是榴火的後代……如今竟然連先太子殿下作戰前的習慣都要學?

  “學一學怎麼了?
好的東西還不讓人學了?
打仗前養精蓄銳那不是應該的麼!”常闊正處理軍務,頭都不擡一下,漫不經心地道:“往後要學的還多着呢……”

  聽得這個說法,楚行無言以對,但心中那古怪之感卻越來越重了。

  近來認真睡覺的,不止是常歲甯,還有這半年來風雨無阻日日勤加操練的士兵水師。

  除了基本的輪值防禦巡邏之外,他們的操練時間近來減了一半,部分精銳水師的飲食上也做了調整,确保擁有充沛體力的同時,亦最大程度保證清醒飽滿的頭腦精力。

  相比于這半年來稱得上嚴苛的操練,近日的一切近乎放松下來,但沒有任何一個士兵因此而懈怠大意,相反,無需任何人明言告知,他們也都能從這份“反常”中覺察出大戰将臨之感……

  一切看似平靜的休養,實則是暴風雨來臨前的蟄伏與蓄力。

  深秋降臨之後,天色便黑得越來越早。

  此一日,天色将暗之際,常歲甯剛放下手中公務,在旁與她議事的常闊正要和呂秀才一同離開時,無絕忽然尋了過來。

  戴着假髻的無絕,披着一身灰白道袍,因近來身體養得圓潤了些,一雙不大的眼睛更顯細小,又時常雙手抄在袖中,挺着肚子四處晃悠,可謂無半點道骨仙風之感,如此種種落在許多不知具體的士兵眼中,隻覺自家主帥十之八九是遇上江湖騙子了。

  且這騙子還很嘴饞,單是偷偷去夥房營中覓食之舉,便被人撞見過好幾回。

  此刻,這嘴饞的騙子,快步入得主帥帳内,眼睛晶亮,壓低聲音道:“……主帥,三日之内,黃水洋上,必起西北風!

  常闊面色一正,立時問:“風勁如何?

  無絕:“上得台面,懂事,可控!

  這是昔日無絕常用的形容,在他這裡,風分三等,“上不得台面”的是屬起不到作用的微風之列;飓風或風向多變之流,則被稱之為不可降馭的“癫狂之風”。

  “懂事、可控”的,便是指風向、風勁皆恰到好處。

  常闊神色振奮,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盤坐于小幾後的常歲甯。

  這時,帳外忽響起急報聲。

  那急報聲很快傳入帳内。

  “啟禀主帥,副帥,倭軍再度率軍攻襲我軍防線,此次不同以往,倭軍集結水師過萬,合力攻打南面潤州防線,攻勢尤為猛烈!
形勢兇險,還請主帥示下!

  潤州緊鄰海岸,在揚州南面方向。

  潤州也曾被徐正業所據,軍政毀損一度慘重,而今春最初發現倭軍行動蹤迹的,便是潤州漁民。

  沉寂了多日的倭軍此次突然發起猛烈攻襲,直指潤州防線,似乎是久攻不下揚州防線,權衡之下欲暫時放棄更為富庶的揚州,改為在潤州登陸——

  然揚州不可失,潤州亦不能出任何差池。

  常歲甯雖為揚州刺史,但所擔乃抗倭元帥之職,她曾向朝廷“誇下海口”,絕不叫倭軍犯大盛國土半步。

  因而此次倭軍欲圖攻取潤州,急報傳往潤州刺史府的同時,也傳到了常歲甯的面前,如何克敵,最終還需要她來示下定奪。

  常歲甯已自案後起身,擡手接過喜兒捧來的甲衣。

  布局數月,今風已至,敵之耐心已然殆盡,她所待二者皆備,已到揚帆殺敵之時了。

  高高的戰船之上,巨大的船帆在絞車的轉動下,在風中撐展而起,與“常”字帥旗,一同飄揚在無邊汪洋上方,船艦齊發,旗幟迎風招展,似有接天之勢。

  船行半日,海面之上忽有風至。

  時下船行速度較之前朝雖略有改進,但仍受船體重量、季節海域變化,暗灘地形等影響,戰船日行大多接近而不足百海裡。

  因此,自古以來凡涉水戰,風向二字往往扮演着極重要的角色。
如得風助,可将原本行船速度推進兩至三倍,大大縮減水上行軍的時間。

  常歲甯此番親自率軍支援潤州防線,因有風助,便得以提早抵達。

  正如急報所言,此次倭軍的攻勢尤為猛烈,待援兵趕到之際,潤州防線已現岌岌可危之勢。

  随着援軍加入戰事當中,局面方才得以暫時穩住。

  然而倭軍這次并未就此輕易退去,竟再次增派一萬水師攻來,在兩萬倭軍精銳水師的進攻之下,戰局再度陷入危急。

  倭國子民多以打漁為生,他們幾乎人人皆熟知水性。
而此刻這些倭兵當中,除了尋常武士之外,亦不乏被征用而來的倭國流寇,他們常于海上行劫掠之舉,對這片海域的熟悉程度,及在水上的應變能力,遠非尋常人可比。

  此刻與他們對戰的大盛水師,此前有海上經驗者僅十中之一二,餘下的大多隻來得及操練半載而已。

  半年,已是常歲甯所能争取拖延到的最大期限。

  苦戰十日之下,皿水幾乎将這片海洋染成了紅色。

  倭軍這次似乎下了前所未有的決心,遲遲不肯退去,幾番增派兵力,同伴陣亡便将屍首丢入海中,立即換人頂上,吼殺聲震耳欲聾,似有不死不休之勢。

  直到一場雨砸下來,海上起了雨霧,倭軍才暫時退去。

  常歲甯站在甲闆上方,看着霧氣朦胧的海面,皿水混着海水,攪成别樣的腥鹹氣味,随着霧氣飄蕩在空氣中。

  一整日的時間裡,各船都在清點傷亡人數。

  但各處不敢有絲毫松懈,負責巡邏站哨的士兵,無不戒備地注視着海上濃霧。
那霧氣之後,随時都有可能會出現欲奪他們身後國土的水鬼。

  沒有陽光庇佑的海面之上,夜色更早降臨了。

  雨水已停,寒意侵體,未散的霧氣飄飄浮浮,被風撕扯出了形态。

  主帥樓船後方,借着一艘艘高大船隻的遮掩,悄無聲息地集結了數十艘輕便的船隻,每艘船上皆是身披烏甲的佩刀将士。

  看着同樣身穿黑袍的高挑少女,楚行的神情格外憂心:“……女郎當真要率軍夜行?

  “是,楚叔,這裡便暫時交給你和白将軍他們了。

  楚行依舊不敢松口:“女郎,您此去危機重重……而海面之上不同于陸地,一旦蹤迹被發現,根本無從掩藏。
女郎隻率兩千水師,如何能行?

  “正因需掩藏蹤迹,才不宜率大軍前往,而改為小船趁夜而行。
”夜風中,少女神态笃信:“況且,此行我所圖之地,兩千将士足矣。

  楚行歎道:“可女郎此舉着實太過冒險了,若是大将軍在此,必不可能同意的……”

  “不,阿爹會同意的。
”常歲甯看向起伏的海面,道:“敵衆我寡,敵擅我短,我等縱然隻是站在這片汪洋之上,便已是在冒險了。
那些傷亡的将士更是将性命長留于此,我既為主帥,既不可叫死者枉死,亦不可叫生者赴無謂之死。

  所謂無謂之死,是指不必要的損亡。

  楚行到底沉默下來。

  依常家尊卑來說,他為部曲,面前的少女是家中女郎。
依軍中規矩而言,他為部将,而女郎為主帥。

  話已至此,于公于私,他都沒有再阻攔的餘地。

  兩千水師齊備,于夜色中乘風而行,很快被霧氣吞沒,了無蹤迹。

  于一場注定持久的戰事中,懸軍深入是一件極其冒險之事,會使自身受制,也不利于後方的物資補給。

  常歲甯尚未自大到将這片海域當成自己的主場,每每率軍出海,便是她眼中的懸軍深入。

  在這片茫茫無依的汪洋之上,将士們需要有一處“立足之地”,作為最基本的保障。

  據她所知,這“立足之地”,藤原從起初便有了,所以倭軍在海上的活動總能格外敏捷。

  倭軍有的,她的将士們也要有。

  既然沒有,她便要搶一個來。

  她非但要搶,還要搶一處最好的。

  她選定之處,不單方便作為海上的立足點,更有其它用途。

  霧中行船,絕非良選,但你死我亡的戰場之上,曆來沒有依循上上之選的餘地。

  幸而常歲甯是熟知這片海域的,而她身側又有擅觀測氣象與天地方位的無絕陪同,便得以将未知的危險與不利阻隔了大半。

  兩千人,在這浩瀚無際,而又霧氣重重的大海之上猶如蝼蟻般毫不起眼。

  但即便如此,也仍須有人前行探路。

  再往前行,便在倭軍的巡邏監視範圍之内,如蛇口奪食,自當再三謹慎。

  海域寬廣,縱是狡詐如倭軍,也不具備于夜色霧氣中巡邏而毫無疏忽的可能。

  倭軍此刻着力于潤州防線,輕易也料不到會有兩千大盛水師與潤州方向背道而馳,正悄無聲息地往東北海域而去。

  且在探路前行的過程中,常歲甯一行人逐漸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奇怪,倭軍在此處的監視怎會如此薄弱?
”跟随常歲甯左右的元祥壓低聲音道:“屬下疑心此中有詐。

  會不會是倭軍設下了圈套,刻意引他們深入之後,再将他們一網打盡?

  常歲甯站在船頭,注視着前方,搖了搖頭:“應當不是詐。

  “或者說,詐不在此。

  她回首看向潤州方向:“此處巡邏相對薄弱,是因為倭軍在最大程度集兵,所以遊散監視各處的倭兵才會減少了大半。

  “可潤州也隻兩萬多倭軍而已,應不至于……”元祥話至一半,戛然而止,片刻,神情微震:“主帥的意思是……倭軍作勢攻打潤州防線,實則隻是聲東擊西?
潤州那兩萬多倭兵,并非他們所集結的真正主力?

  元祥在對兵法的領略之上曆來敏銳,每每此時,都襯得他整個人聰明靈光許多。

  但此刻的認知,令元祥無暇自我欣賞,他倏然戒備萬分:“主帥……”

  若倭軍果真另外集結了重兵,那他們打算攻往何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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