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祖母抄佛經啦?
”姚夏咧了下嘴,壓低聲音道:“怎不喊我一起呢,到時祖母該生我氣了……”
姚冉微微扯了扯嘴角:“祖母哪裡舍得生你的氣,她一向最喜歡你了。
”
“豈會,祖母常說我跟個皮猴兒一般,半點比不上堂姐知書達理沉穩端莊,每每都讓我多跟堂姐學一學呢。
”
提及此,姚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而興高采烈地介紹道:“對了堂姐,這位是常将軍府上的姐姐,今日我與常姐姐可是一見如故,相逢恨晚呢!
”
一旁的小姑娘又想翻白眼了。
上次聽姚二這麼說還是上次。
姚二跟哪個漂亮娘子都是一見如故相逢恨晚、天下第一好。
哪個要是當真信了她的鬼話,那可就輸了。
比如這鄭國公府的魏家娘子……
不遠處,魏妙青眼瞧着前幾日還隻黏着她的姚夏,此刻卻恨不能整個人都挂在常歲甯身上那不值錢的模樣,氣得頭頂簡直都要冒煙了。
而常歲甯的注意力,此時卻都不着痕迹地放在了面前的姚冉身上。
這位姚廷尉的獨女,自方才聽到姚夏說明了她身份、知道了她姓常的那一刻起,好像便有些不對勁了。
但隻一瞬,便掩去了異樣。
“原來這便是常将軍府上的娘子……”姚冉笑了一下:“早有耳聞了,今日一見,才知傳聞非虛。
”
常歲甯也微微回以笑意:“我亦聽聞過姚娘子美名,令尊姚廷尉乃進士出身,姚娘子外家又是河東裴氏,如此傳家,姚娘子亦是一身書香氣,實是叫人豔羨。
”
姚冉微微握緊了手中綢帕。
豔羨嗎?
常歲甯在羨慕她嗎?
姚冉壓下心中的異樣感受:“常娘子謬贊了。
”
此時姚夏道:“鄭國公夫人和大伯母她們過來了!
”
大伯母——
那便是裴岷長女了。
常歲甯朝那一行個個衣着儀态皆不凡的貴婦人看過去。
姚冉也看了一眼,而後連忙對姚夏道:“對了,聽說西邊栽着滿園的牡丹,煞是好看,二妹不如帶常娘子過去瞧瞧?
”
“好呀。
”姚夏笑嘻嘻地點頭:“常姐姐可是頭一回來呢,今日便由我為常姐姐引路好了。
”
說着,看向姚冉:“堂姐不一同過去嗎?
”
“我……”姚冉剛要說話,便聽得一聲婦人的喚聲傳來。
“冉兒,過來。
”
鄭國公夫人身側的一名婦人朝她輕輕招手。
“母親喚我……我先過去了,待會兒再去牡丹園尋你們。
”姚冉低聲匆匆說了一句,便上了前去。
屢屢提及要姚夏帶她去牡丹園——這是……想要支開她嗎?
常歲甯看着姚冉的背影,眼底有一抹思索之色。
“女郎,您要不要去同大夫人說句話?
”姚夏身邊的女使小聲問道。
若是女郎不去行禮說話,大夫人定又會覺得女郎目無尊長。
“且算了吧,大伯母隻喚了堂姐,我若擅自上前,她恐要覺得我存了想在鄭國公夫人面前搶阿姐風頭的心思呢。
”姚夏背過臉偷偷吐了吐舌頭,聲音也小小的:“橫豎大伯母也看不上我,我還是不去讨嫌了。
”
她這位大伯母出身裴氏,是正經的裴氏嫡長女,自骨子裡便是瞧不上她與她阿娘這等出身的。
常歲甯隐約聽得些許,遂看向那位夫人裴氏。
姚夏剛要說去牡丹園那邊,忽聽一道聲音傳來:“姚二,你過來。
”
姚夏看去,隻見是魏妙青站在不遠處,神情隐有幾分忍無可忍之感。
姚夏一個激靈,隻得先松開挽着常歲甯的手:“常姐姐,我先過去一下,待會兒咱們再去賞牡丹。
”
看着她努力端水的模樣,常歲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怎麼,你今日是沒瞧見我在麼?
”魏妙青語氣不滿,盯着姚夏手中的香囊。
姚夏趕忙将香囊收起,端起一張圓乎乎的臉頰賠笑:“我是見魏姐姐忙着呢,沒敢急着上前打攪……數日未見,魏姐姐怎愈發好看了!
”
“我信你才怪……”
那邊,姚冉在母親裴氏的示意下,正與鄭國公夫人行禮。
段氏含笑稱贊道:“裴夫人真是教養出了一位好女郎,隻瞧着便是有别于尋常女兒家,實在端莊大方。
”
裴氏澹澹地笑了笑:“論起教養子女,鄭國公夫人才是楷模,正如魏侍郎,年紀輕輕便已是朝廷棟梁。
”
段氏歎氣:“我是沒本領教養他的,倒是他成日與我說教個不停,叫我頭疼得緊。
”
旁邊幾名夫人聞言都笑起來。
裴氏聽得這不大着調的話,心底卻泛起一絲澹澹嫌棄。
沒規矩就是沒規矩。
若不是看那魏侍郎的确年輕有為,大有前程,若能配她冉兒,的确是門好親事,她當真看也不願多看這段氏一眼。
一群人邊說話邊往前慢步走着。
姚冉跟在母親身側,見得常歲甯還站在原處,極快地皺了下眉。
偏是此時,段氏好似剛巧看到了常歲甯一般,略擡高了聲音,笑着道:“呀,那便是常家娘子了吧?
”
常歲甯聽得這一聲,略調整了一下表情,才轉過身去。
她自是故意沒走,就盼着被人瞧見的,但這顯然并不包括段真宜。
然遲早也有這麼一刀,伸頭縮頭都一樣。
常歲甯唯有上前,福身行禮。
見她低着頭,段氏笑道:“快擡起頭來叫我瞧瞧。
”
常歲甯:“……”
段真宜多少有些大膽了……
雖不大恰當,但這滋味頗有些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常歲甯隻能乖乖含笑擡頭。
也是此時,她才真正近距離看到段氏如今的模樣。
她還是頭一回瞧見年近四十的段真宜——當然,這是一句廢話。
段氏本大她三歲而已,如今卻生生超了她這麼多,突然比她多活了這麼些年。
她死時隻二十三歲,統共隻活了二十三年,還來不及體會年華逝去之感,此時陡然見故人已不複年少模樣,心緒實在複雜。
一時間,竟說不好被偷走了這十餘年歲月的人,究竟是她,還是她眼中的故人。
“可真真是個如花兒一般的小女郎!
”段氏驚歎稱贊道。
随着這句誇贊,常歲甯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道并不算友善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臉上。
那道視線隐藏在衆多視線中,帶着一絲冰冷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