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胡姬獻舞
大年初一,盛京城內的街道上並無多少行人,家家戶戶都在家裡過年。
三人到了千香樓,才看到停了一堆的香車寶馬,千香樓內人滿為患。
因他們來的晚,又沒有預定,沒要到雅間,隻要到了三樓的屏風雅座。
一樓大廳內,五湖四海的遊商、儒生和世家子弟們聚在一起高談闊論。
「你們聽說最近南地傳的沸沸揚揚的鳳凰木嗎?聽說得此木者,會得到鳳凰真身的庇護,日後能封王拜相,能登大寶。」
「真的假的?有這麼玄乎嗎?」
「千真萬確,聽說那鳳凰木原本是一個樵夫上山砍柴所得,當晚就夢到了鳳凰真身,然後一截鳳凰木賣了百兩金子,一夜暴富了。後面那鳳凰木又幾經轉手,人人都夢到了鳳凰真身,絕非凡品。」
「這是祥瑞降世啊,當年藩王叛亂,仁帝駕崩,陛下弟承兄位,登基為帝,已經十多年了,如今皇子們都早已成年,也該立儲君了吧。」
「聽說陛下這些年一直沒有立儲君是因為沒有找到先太子的屍體,說找到先太子,必是要將兄長的江山還給侄子的。此等兇襟真是令我等汗顏。」
「先太子不是和仁帝一起死在藩王叛亂中了嗎?」
「據說一直沒有找到屍體,也可能流落民間了。」
「噓,慎言,你們若是不想死,往後這種話還是莫要再說了。就算當年驚才絕艷的先太子未死,流落到民間,十多年過去了,早就泯然於眾了,哪裡能和如今的幾位皇子相比?」
「這話倒是不假。來喝酒喝酒。」
秋長歌等人上了三樓,隻見回字形的雅堂內,掌櫃的用四面屏風隔出了不少雅座,私密性也還算好。
三人坐到臨窗的雅座,蕭璧一口氣點了千香樓的所有招牌,再三叮囑管事的,若是雅間出來了,必要留給他們。
管事的見他們三人衣著華麗,氣宇非凡,同行的小娘子戴著惟帽,但是身量纖纖,衣裳華美,半點不敢怠慢,笑道:「是是是,今日還有胡姬獻舞,三位貴客有事直接喊我們便是。」
蕭璧還是有些不得勁:「這雅座也太小了點,除了能看到胡姬獻舞和窗外冰封的雪湖,根本施展不開,早知道就訂雅間了,不行搶一個雅間也好啊。」
蕭璧說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要去強搶雅間。
秋長歌笑道:「何須去搶雅間,三郎君,你去敲門,這雅間十個有九個都是認識你的,到時候必要招呼我們去同座,人亂糟糟的,咱們也說不了話,看不了胡姬獻舞了。」
蕭璧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好像是耶。我在盛京城內還是有幾分威名的。」
蕭霽垂眸喝茶,懶得戳穿他。那不是威名,是惡名,當然這惡名有一大半是替他背鍋的,不過也足以讓滿盛京的世家子弟退避三舍了。
秋長歌按住了要作死的他,好奇地問道:「剛才他們說的先太子是怎麼回事?當今陛下是繼承了兄長的皇位?」
隔壁突然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小娘子莫不是外地人?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往事。
當年仁帝帶著惠帝,也就是當今陛下打下了江山,奈何多年無子,朝野內憂外患,於是仁帝便立了弟弟為儲君,等陛下當了二十多年的儲君,仁帝陛下晚年得子,得了一位驚才絕艷的小太子。
當時朝野上下為皇儲一事吵了整整數年,後來還未等小太子長大成年,藩王叛亂,仁帝和先太子都死在叛亂中,陛下這才登基為帝。
不過咱們這位陛下十分的重情重義,一直相信小太子未死,這些年一直沒有立儲。」
那男子說完,隔壁同座便紛紛誇讚起他來。
蕭璧翻白眼,冷嗤道:「這事是個人都知道,也值得誇耀?有能耐,你倒是說說先太子是生是死,日後哪位皇子能繼承大統啊?」
隔壁雅間安靜如雞,那郎君笑道:「我等不敢揣度聖意,不知郎君有何高見?」
蕭璧清了清嗓子,有些得意地說道:「陛下找先太子找了這麼多年都無果,那先太子必然是兇多吉少,不用指望了。」
秋長歌垂眸,喝了一口茶,眼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對面的蕭霽,蕭霽面容冷峻,對此毫無反應。
隔壁雅座紛紛贊同。
蕭璧繼續說道:「當今陛下膝下有七位皇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五皇子幼年時便落了殘疾,七皇子年幼,如今最有能力爭奪儲君之位的就要屬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
三皇子最是得寵,也最是平庸,這江山若是到了他手中,那不得……啊喲,兄長,你踢我做什麼?」
蕭璧正說的忘乎所以,被蕭霽一腳踢的眼淚都險些落下來。他哥下手也太狠了點,他說的是實話啊,誰都知道老三是個草包,他還妄想和蕭府捆綁在一起,助他奪嫡,美死他了。
秋長歌給他倒了一盞茶,微微笑道:「三郎君,隔壁在誆你呢。」
皇儲一事本就敏感,對方還是引誘蕭璧胡說八道,其心可誅。
蕭璧一聽隔壁在誆他,頓時擼起袖子冷笑道:「小爺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犢子敢誆爺?」
往日裡他就沒怕過,今日有兄長在,他更是有恃無恐。
他一把推開擋著的屏風,正要狠狠收拾對方,擺一擺他蕭府三郎的威風,看清隔壁雅座坐著的人,表情一僵,叫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隔壁雅座,蕭宣冷笑道:「隻許你來千香樓?不許我和二哥來會友?」
蕭茗今日一身月牙白的錦袍,俊俏如潘郎,不像個征戰沙場的將軍,倒像是文質彬彬的儒生。
蕭茗淡淡說道:「三弟,既是碰到了,不如一起坐吧,日後出門在外莫要亂說。」
同座的兩位世家郎君好奇道:「蕭兄,另外兩位是?」
兩人看向蕭霽和秋長歌,等看清秋長歌的長相,呼吸齊齊一窒,驚艷的險些打翻茶盞,這,這小娘子竟然生的這般美貌?像是天上皎月落到了凡間一般,又像是春水碧波裡的芙蕖,美貌不可方物。
「這是我兄長蕭霽,這位是秋家娘子。」蕭茗言簡意賅地介紹了一下,「這位是太常寺少卿趙瑜,這位是太府寺卿郭恆。」
皆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世家大族中入朝為官的翹楚。
兩人紛紛起身見禮,見蕭霽回過頭來,莫名被壓的矮了一截。他們皆是天之驕子,名氣雖然不及蕭茗,但是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朝堂的肱股之臣,但是在他這個庶長兄面前,莫名有一種被全方位壓制的感覺。
真是奇了怪了。
蕭璧大大咧咧地笑道:「原來你們也沒有訂到雅間,那就拼桌吧,如此還顯得寬敞一些。」
蕭霽劍眉微皺,好心情盡數被破壞掉。今日他本是想和長歌單獨相處,結果再三被這些人打擾,真是晦氣。
蕭璧喊來管事的,將兩個雅座,拼成了一處,頓時地方寬敞了一倍,推開隔門就能去外間走廊上看冰封的雪湖。
兩桌拼成了一桌,氣氛陡然有些尷尬。
太常寺少卿趙瑜見無人說話,隻得開口說道:「近來陛下想重修仁帝的皇陵,太常寺卿大人想將先太子的陵寢一起修了,讓我上書陛下,蕭兄,這事您以為如何?」
蕭璧:「……」
蕭璧怪叫一聲:「不是吧,今兒是大年初一,你們出來就是商議朝事啊?」
太府寺卿郭恆笑道:「我們這也是難得見蕭茗一面,三郎君不知,你這二哥在朝堂中炙手可熱,多少人想見都見不到,如今見到兩人自然是要討教一二的。」
兩人說著對視一笑。其實哪裡有那麼多的朝堂之事要商議,隻是今日蕭茗突然喊他們出來喝茶,然後有雅間不去,故意在這露天的雅座等人,好不容易將蕭璧一行人等來了,又讓他們出言吸引蕭璧等人的注意力。
如果之前他們不知道蕭茗打的什麼主意,在見到那麼漂亮的小娘子之後,誰還能不清楚?他們也是有心想在秋家娘子面前顯露一二,於是就說起了朝堂之事。
女子,大多是慕強愛臉蛋的,權力的魅力要更勝於臉蛋。
就算蕭家庶長孫長得再俊美,也是比不上他們這些為官入仕的人,何況他們出身權貴世家,身份各個比蕭霽尊貴。所以趙瑜和郭恆都有意無意地開始孔雀開屏。
蕭璧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蔫巴巴地喝茶。
蕭霽譏諷一笑,沒吱聲,看向身側的長歌,見她垂眸裝溫柔賢惠的模樣,就知道她有些不耐煩了。
蕭宣說道:「你上官定然是揣度了陛下的心思,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今日也沒有外人,咱們這位陛下的心思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兒子繼承皇位的,難不成真的將這江山拱手還回去?
不過陛下怕天下眾生悠悠之口,不敢做的太明顯。你若是上書修先太子的陵寢,必是記大功的。」
趙瑜和郭恆都不說話,看向蕭茗。
蕭茗淡淡說道:「趙瑜,你上官不是讓你上書修先太子的陵寢,是讓你上書說先太子已死,陛下該立儲君了。」
蕭茗此言一出,趙瑜驚出一身冷汗來,說道:「上官害我。我不過是一個少卿,這種事情何時輪得到太常寺來管?」
這種事情必是上面授意的。眾人往深處一想,俱是一驚。
朝堂諸事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先有鳳凰木的天降祥瑞,後有太常寺卿上書修先太子陵寢,這分明是一樁事情。陛下想立皇儲。
蕭宣:「難不成鳳凰木一事竟然是盛京的手筆?」
蕭茗摩挲著茶盞,淡淡說道:「未必,水太深了,看不清水下多少條魚。不知道兄長可有什麼高見?」
蕭茗目光如炬地看向蕭霽。他對蕭霽的身份一直持疑,況且鳳凰木一事傳的沸沸揚揚,他卻有一截鳳凰木,並且獻給了祖父。此事與他必有牽連。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蕭霽。
蕭霽隻看著秋長歌,給她添了一盞茶,說道:「七娘,你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去長廊上看看盛京的雪湖。」
人前他從不敢她閨名。人後他都是亂喊。
秋長歌聽的昏昏欲睡,差點就要睡著,波光瀲灧的水眸微張,淡淡說道:「嗯,不打擾諸位郎君商議朝政。」
她起身推開隔門,去外間的長廊上吹風看雪景。
趙瑜等人見她竟然走了,大失所望,覺得這蕭家庶長孫也太沒眼力勁了。可恨的很。
「就是,哥哥們,咱們能不能聊聊風花雪月、吃吃喝喝的事情,你們看,七娘都覺得無趣了。」蕭璧無聊道,「不如看胡姬獻舞呢。」
蕭璧話音未落,隻見樓下高台上已經響起了絲竹聲,身著薄紗的胡姬們,面覆輕紗,露著雪白的小蠻腰,赤腳躍上高台,衣飾上的鈴鐺聲一聲比一聲急促,眾人看著這皿脈僨張的一幕,全都燥熱了起來。
蕭茗這一桌,除了看熱鬧的蕭璧,全都十分的冷靜。
若是擱以前,這種身嬌體弱的胡姬確實能吸引人的眼球,但是珠玉在前,有那樣絕美冷淡的小娘子在,這些胡姬就像是月華邊上的米粒,不值一提。
蕭茗淡淡說道:「稍後再議吧。」
蕭茗不喜歡胡姬,更不喜歡胡旋舞,餘光飄向外面的長廊,見蕭霽出去還帶上了隔門,目光陡然深邃了幾分。
趙瑜和郭恆都看出了幾分。蕭茗何時這樣悵然若失過。兩人看向蕭宣,低聲問道:「這位秋娘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之前從未聽聞過?」
她和蕭家郎君們一起出現,莫不是蕭氏的姻親?
這等美貌的女娘,若是他們是蕭茗,隻怕幾年前離開盛京的時候就會先訂下來了。
蕭宣眼底又妒又怒,抿唇說道:「她數月前才來盛京,是我四叔院中姨娘的親戚,如今已經被我祖父許給了長兄蕭霽。」
趙瑜和郭恆聞言獃滯了一下,許,許給了蕭霽?蕭公這不是暴殄天物嗎?蕭家庶長孫無權無勢,如何在這盛京護住這樣的美人?
郭恆:「聽說前段時間,蕭府的賞梅宴上,三郎君和四郎君為了一個女娘大打出手,拒了夕顏公主,不會就是秋娘子吧?」
蕭璧一邊看胡姬跳舞,一邊興奮地點頭:「就是七娘啊。」
蕭宣陰鷙著臉,不說話。那時候蕭茗還未回盛京,是以並未趕上這種熱鬧。
趙瑜和郭恆深以為,若是蕭茗在,那估計就不是兩位郎君大打出手了,蕭家二郎也要被卷進去。
趙瑜:「可惜了,你們家老太爺怎麼想的啊?」
美貌乃是稀缺資源,這女娘不僅美,而且氣質更是冷淡,隻坐在那裡就天生自帶光芒,讓人神魂顛倒,這樣的女子許給庶長孫,老太爺怕不是昏了頭吧。
蕭宣冷笑:「祖父老糊塗了。」
估計是對蕭霽心有愧疚吧,為了那點子愧疚就無視孫子們的想法,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他的親孫子。
蕭茗沉默不語,祖父不是老糊塗了,祖父是太清醒了。如果他猜的不錯,蕭霽的身份貴不可言,是一座青雲梯,也可能是一副下煉獄的鎖鏈。
他蟄伏多年,必有別的身份。
因為此次回盛京,他在蕭霽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威脅,聞到了隻有皿戰沙場的人身上才有的皿腥味。
蕭茗看向被合起來的隔門,目光微冷,門外毫無動靜,也不知道蕭霽出去做什麼。
蕭茗想起除夕夜下,那人肆意放浪親吻的畫面,頓時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一扇門之隔,門裡門外是兩個世界。
裡面叫好聲一片,外面冰天雪地,秋長歌被蕭霽困在長廊小小的角落裡,水眸微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