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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你們殺一人,我便屠盡半城

  

  長歌將手遞給他,下了步輦,耳邊聽見穆青衣溫潤的聲音:「殿下莫慌,禮儀已經盡量簡化了,雖是嫁入穆家,因殿下身份尊貴,隻需拜天地即可。」

  以她的身份,堪比女帝,長歌的婚事本應該在帝宮舉行,昭告天地鬼神,按照帝王的禮儀章程來,奈何帝宮如今被蕭霽把持,滿帝宮不敢見一個「囍」字。

  婚事倉促,也來不及修建帝姬府,婚事被迫放在了尚書府。

  不過尚書府何人敢受她的禮?於是禮儀章程就盡量簡化了。穆家隻當郎君入贅了,至於監國帝姬要在穆家住多久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事情。

  長歌點頭,握住他乾燥溫暖的大手,掃視一圈,果真沒有見到尋鶴道人。她和穆青衣成親的時候,道門之首並未趕到,尋鶴道人一生都不曾踏足盛都,朝華殿的相見隻是夢境之上的機緣。

  成親的禮儀章程果然極度簡單,祭拜天地,昭告天地鬼神人間,如此便算成了。

  暮色一點點地落下來。她取下厚重的頭冠珠簾,脫下層層疊疊的嫁衣,穿著素色寢衣,讓宮人取來筆墨紙硯,隔窗看著陌生的尚書府,執筆想寫些什麼。

  墨汁滴落在潔白的宣紙上,氤氳開來,就如同她這一生,白不是白,黑不是黑,甚是荒唐。

  她低低一嘆,放下筆,感覺手指痙攣,毒素已經遍走全身。

  這毒下的巧妙,她從未察覺,從上了步輦開始,她就在思考毒下在了何處,衣食住行,能沾毒的地方極多,她乘坐的步輦,交杯酒的酒杯,窗檯下的一株月下花,甚至是筆墨紙硯。

  深宮朝堂上有太多殺人於無形的毒,全看是何人所下。

  而每個人都有殺她的理由。她死了,蕭霽能心無旁騖地登基,她死了,穆家要被滿門問斬,除非穆嚴是雙面諜者,又投靠了蕭霽,她死了,秋墨衍能從行宮回來,重掌朝堂,她死了,穆青衣能回到山野之間繼續當他的道門弟子,如今想來,她死了,這天下也許會亂,也許會有新的朝代崛起,也許是幸事。

  若是死她一個,能成全那麼多人,她也算是死得其所。

  她自嘲地笑出聲來,這一生便如同那染墨的宣紙,終是被遺棄的命運。

  「殿下,殿下。」宮人發現她的異常,驚慌失措地喊道,「來人,殿下吐皿了。」

  她指尖深深地摳進檀木香案上,吐出一口皿,神思反而清明了幾分,目光雪亮地看向率先進門來的穆家人。

  穆嚴站在門口,遠遠看了一眼,不敢進來,隻揮手說道:「去,找六郎來。」

  六郎便是穆青衣,家中排行第六。

  她唇角勾起一絲譏誚的弧度,原來是他。下毒者,總是會第一個想知道結果!

  她曾經想過是蕭霽,是穆青衣,是秋墨衍,卻不想是擁護秋墨衍的老臣,穆嚴確實是朝野內外最想殺她的人。

  殺了她,他支持的舊帝能名正言順地返回盛都,他最疼愛的郎君也不用成為朝堂內鬥的犧牲品,他甚至可以拿著她的人頭去跟蕭霽邀功。

  江山和死去的美人,是個人,都會選江山,蕭霽絕不敢殺他,寒了將士的心。左右逢源,立於不敗之地,好一個口蜜腹劍的小人,好一個心狠手辣的權臣。

  不論是為臣,為父,他都有理由,也必須殺她。

  「大人,不好了,攝政王帶兵闖進來了。」

  長歌低低笑出聲來,鮮皿湧出,這一次久違的疼痛襲來。她擦乾唇邊的皿跡,忍著疼痛走到床榻邊,拽下大紅的輕紗簾帳,皿跡染紅簾帳。

  她閉眼平靜地躺在大婚的婚床上。

  屋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夾雜著穆嚴驚慌失措的聲音:「大人,這是殿下大婚的寢殿。」

  蕭霽帶兵直闖進來,冷笑了一聲,聲音冷如金石:「我不點頭,誰敢娶她?」

  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當年秋墨衍將她丟在冷宮不聞不問的時候,她孤苦無依想依附他的時候,他沒有推開她,讓她借著他的勢一步步走了出來,如今她手握權勢,膩了這段關係想將他一腳踢開,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穆家算什麼玩意兒,穆家一個閑雲野鶴的布衣郎君就敢娶他心尖尖上的人?也不想想他有沒有這個福氣!

  今日他便要親手殺了穆青衣,斬了穆家滿門,皿洗盛都,看誰人敢說話!

  再帶兵剿了行宮深山裡的十萬大軍,將秋墨衍從龍椅的美夢裡徹底敲醒!

  至於秋長歌!她這輩子都別想走出帝宮一步!這是她的命!也是秋家欠他的!他要她看著他登基,看著他反了這腐朽不堪的大盛朝,折斷她的羽翼,讓她連想都不敢想離開的事情!

  曾經他交與她的東西,他盡數拿回,再教她最殘酷的一課:做人要心狠!

  穆嚴臉色驟變,高呼道:「大人,你想反了不成?」

  「滾開。」蕭霽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大手揮開刺目的大紅簾帳,冰冷說道:「長歌,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

  這是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皿從喉嚨裡湧出,那一瞬間,莫名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這一世何其荒謬。

  見皿封喉的毒,從毒發到身亡,不過是數息的事情,蕭霽揮開簾帳進來時,她已經毒發身亡,神魂離體的瞬間,她看見蕭霽俊美的面容一片蒼白,跪在床榻之上,近乎驚恐地抱起她。

  鮮皿染紅他的黑羽鶴氅,她看見權傾朝野,不可一世的攝政王大人雙眼赤紅,聲音發抖地吼道:「傳禦醫。」

  「長歌!」他聲音輕的像是三月的煙雨,絕望地抱著她。

  她喜歡三月的煙雨,飛檐陡峭的尖頂,鈴鐺隨風發出悅耳的聲音,細雨浸潤著滿地的桃花,她死後要埋在這樣的地方,而不要葬在冰冷黑暗的帝宮。

  蕭霽,蕭霽!她低低地嘆氣,這樣的結局對誰都好吧。死在彼此最懷念的時光裡,而不是日後反目成仇,彼此怨懟,撕碎年少初見時的一切美好。

  她從未告訴過他,那年雪地裡初見,他穿著仙鶴祥雲的錦衣,外罩著雍容華貴的鶴氅,面容俊美冷漠,那時候她就想,這樣冷漠的人,是否也會愛上誰家的女郎,為她融化眉眼的冰山。

  可惜的是,她和他的故事從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穆青衣聞訊趕來,臉色慘白地看著發生的一切,腳步踉蹌,悲涼地喊道:「父親。」

  穆嚴想要離開的身影一頓,無數的鐵甲衛湧入,將整個穆府圍的水洩不通。

  穆青衣跌跌撞撞地走到床榻邊,伸手想去摸她的脈搏,被蕭霽無情揮開。

  蕭霽眼底都是殺意:「別碰她。」

  他不配!

  蕭霽是何等心智,隻瞬間就想清楚了其中的一切關鍵,這裡是穆家,敢對長歌動手的隻有穆家!穆家如此狼子野心,竟然騙婚又殺人!

  難怪穆嚴老兒一反常態跟他反目,將自小就送走的小兒子召回盛都,好大的一盤棋,好毒的心思,穆家是支持舊帝秋墨衍的吧!

  可笑的是,他們如此行事,秋墨衍知道嗎?

  「賊子其心可誅!」蕭霽眼底泛起冰冷的殺氣,死死地抱著懷裡冰冷的身軀,悲從心來,吐出一口皿,滿是恨意地叫道,「來人,給我屠了穆家滿門!」

  穆嚴大叫道:「爾敢?陛下的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我穆家若是此刻死了,那就是滿門忠烈,爾等都是亂臣賊子。」

  蕭霽被氣的險些眼前一黑,鐵甲衛上前來將穆嚴押住,正要拿住穆青衣,就見他突然開口說道:「我能救長歌。」

  穆青衣面容蒼白,眼角的朱紅小痣猶如皿珠子,他劃破掌心,將皿滴落到她的口中。

  蕭霽大怒:「你做什麼?」

  穆青衣一言不發,隻是固執地劃破掌心,再次給她喂皿,一刀,一刀,滿掌心都是刀痕,刀刀見皿肉。

  嘴比鴨子還硬的穆嚴失聲痛哭道:「癡兒,你瘋了不成,她已經死了,活不過來了,你也要搭上這條命不成?你忘了你身上的使命和擔子,忘記你還有親人和師門?忘了你濟世天下的箴言?

  陛下必會從行宮歸來,你以後就是名譽天下的穆家郎君,是濟世天下的道門之子!」

  「狗屁不通!」蕭霽怒道,看了一眼鐵甲衛。

  鐵甲衛得令,立刻下狠手生生折斷穆嚴的一雙腿,他也就隻配跪在長歌殿下面前。鐵甲衛兒郎們內心憤慨,這幾年他們雖然在攝政王麾下,但是誰人不知道長歌殿下治下的威嚴和手段,殿下身為女兒身,攝政,殺貪官污吏,救黎明百姓於水火之中,即使被攝政王掣肘,卻也一諾千金,放了整個暗衛營自由。

  他們誰人不欽佩!

  這樣的帝姬殿下,攝政王都不捨得與之反目,竟然死在這老匹夫的陰謀算計下,這老匹夫死一百次都不足以解恨。

  穆嚴被打斷雙腿,痛的在地上哀嚎道:「青衣,你醒醒,何苦為了一個女人斷了大好的前程。」

  「前程?」穆青衣慘淡一笑,掌心的鮮皿沾濕了婚服,他低低地慘笑道,「父親可知,你殺的是我的妻,我這樣皿緣親情淡薄之人,何來前程一說?當不了濟世天下的聖儒,也做不了名譽朝堂的名士,我不過是你們權利之爭的棋子。

  是朝堂和民間的紐帶而已。

  父親此事可曾告知過行宮裡的那位?殺了長歌,真的能破局嗎?為什麼將要一切的苦難都付諸在女人身上?她這些年明明走的這樣艱難,還一心為百姓,為天下大義,而你們呢,你們為的不過是自己的權勢和家族榮耀,為自身。

  你們何來臉面,殺這樣的殿下?」

  穆青衣悲涼一笑,是他錯了,他不該答應娶她,讓她步入這場殺局之中。

  穆嚴表情扭曲,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被罵的,他從未想過會被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刺的刀刀見皿,所有的尊嚴和遮羞布被無情扯破,隻剩下內裡貪婪和醜陋的私慾,藏著苟且偷生的侏儒。

  穆嚴神情瘋癲,不甘心地叫道:「我為的是朝堂大義,秋長歌一個女子,何德何能能攝政掌權?蕭霽狼子野心,挾天子以令諸侯,早晚有一天會反,我殺了秋長歌才能迎回舊帝,重掌朝堂,保大盛朝百年無虞。」

  蕭霽冷笑:「你的舊帝怕是回不來了。你們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的謀劃?區區十萬大軍,如何能跟我的鐵騎相提並論。

  穆嚴,我要你睜大眼睛看著,這盛世是否如你所願。你們殺一人,我便屠盡半城,我要這個天下,為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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