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同志，這是提貨單！」

　　市物資局的工作人員把簽好字的提貨單遞了過來。

　　李天明接過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又交給了身旁的天生。

　　「查點好了？」

　　工作人員笑道：「不用查點也錯不了，對你，我還能不放心啊！」

　　放心？

　　那你剛才還仔細的像數自己的腳豆兒。

　　「要是沒問題，咱們就出發！」

　　又到了物資局來村裡提貨的日子，3000台空氣炸鍋，5000台電風扇，還有2000台電飯煲。

　　幾十輛大卡車在村口排起了長隊。

　　鄉親們剛裝完車，都在一旁看熱鬧，像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個月都要上演一次。

　　那些其他村鎮在廠裡上班的，看到這一幕，眼神之中滿是羨慕。

　　他們村啥時候能這麼風光啊！

　　這幾十車商品運到市裡，那可都是錢啊！

　　到時候大喇叭一響，各家各戶又能去村支部領分紅。

　　瞧瞧人家過的是啥日子。

　　可再怎麼眼熱也沒用，誰讓他們村沒有能人呢。

　　招呼著天洪和馬遠上了車，跟在車隊的後面一起朝著海城的方向駛去。

　　天氣已經漸漸暖和了，村裡剛結束春播，這些日子正忙著修理大棚，給果樹剪枝。

　　農村人除了冬底下，沒有閑著的時候，更別說李家檯子這麼多的產業，基本上能從年頭忙到年尾。

　　辛苦勞累不怕，隻要能看得見好日子。

　　怕的是像早些年那樣，一年到頭的在地裡拚命，可到頭來日子還是一樣的苦。

　　一路到了海城，把車開進物資局的倉庫。

　　「幫著卸車！」

　　李天明交代了一句，接著找到了周振國。

　　貨送來了，錢……

　　周振國也不磨嘰，提筆在付款單上籤了字。

　　「你那眼珠子就死盯著錢。」

　　聽著周振國的調侃，李天明笑道：「可不光是我，我們整個大柳鎮誰不盯著！」

　　李天明也不忙著去財務領錢，向周振國打聽起了市裡最近發生的事。

　　王作先年後就上調中樞了，如今海城是杜樹平當家做主。

　　換了領導，李天明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有事沒事就往市委大院跑。

　　「你小子，是不是怕杜主任啊？」

　　怕倒是不至於，可是，對人家手中的權利，還是要敬畏的。

　　「杜主任這個人，就是原則性太強，人絕對正派。」

　　李天明聞言笑了：「周局，您這樣背後議論領導，不怕我去打小報告啊？」

　　周振國一愣，指著李天明氣道：「你小子，不識好歹。」

　　李天明趕忙將周振國的手按下：「鬧著玩呢，怎麼還急了。」

　　周振國甩開李天明的手：「誰有空跟你鬧，不過……你小子最好還是注意點兒，杜主任這個人……你以前對付王主任那一套，對杜主任可未必管用。」

　　不用提醒，李天明也知道，對王作先，他可以當做長輩，對杜樹平，就是領導。

　　「下個月的廣交會，通知你了嗎？」

　　「沒呢！」

　　「那你還不趁著這個機會，去見見杜主任，拉近一下關係？」

　　李天明知道周振國是好意，時常在領導跟前多晃悠，加深一下領導的印象。

　　「上趕著的不是買賣，我不急！」

　　嘿！

　　「你小子還打算拿一把，等著領導主動呢？」

　　「我可沒這個意思，咱也不知道領導是咋定的，反正還有差不多一個月呢，再等等！」

　　周振國也猜不透李天明到底是咋想的。

　　「隨你，願意等就等著吧！」

　　抽完一支煙，李天明也沒多待，去財務室領了支票。

　　數著上面的「0」，心裡感覺莫名的踏實。

　　「哥，咱接下來去哪？」

　　「去鋼鐵廠！」

　　鋼鐵廠上一批送去的配件，次品率超過了10%，李天明得去找孫立好好聊聊了。

　　走進鋼鐵廠行政樓的時候，孫立正要出門。

　　看見李天明，孫立頓時感覺一陣頭疼。

　　「孫哥，這是要去哪啊？」

　　「還能去哪？三產那邊唄，出了那麼多的次品，我不盯著點兒，能行嘛！」

　　「要不……一起去看看？」

　　孫立知道李天明今天就是沖著這個事來的。

　　「走吧！」

　　兩人一起去了鋼鐵廠下屬的機械廠，裡面正幹得熱火朝天。

　　成品區碼放著各種配件，李天明走過去看了看。

　　「孫哥，這東西……怕是不行吧？」

　　孫立聞言，接過檢查了一遍，這是空氣炸鍋的外殼，內部有明顯的凹陷。

　　「怎麼搞的？」

　　孫立黑著臉，大聲把機械廠的主任叫了過來。

　　「每一件成品都要經過檢驗才能進入成品區，我說沒說過？你就拿這東西糊弄人？」

　　機械廠主任也是一陣頭大，他也很委屈，各種要求，他已經反覆的開會，層層傳達，就差拎著耳朵，挨個叮囑了。

　　可他就一雙眼睛，也不能盯著所有的人啊。

　　「孫處長，我……立刻解決！」

　　「怎麼解決，拿出方案來，我不聽你敷衍。」

　　「我……孫處長，跟您說實話吧，劉師傅，牛師傅，錢師傅走了以後，咱們三產這邊的技術實力明顯下降，現在線上都是一幫青工……」

　　李天明聽了，這才注意到，車間裡少了很多老人兒。

　　那些老工人才是真正的寶貝，一個個的全都稱得上大工匠。

　　「孫哥，這是怎麼回事？」

　　孫立一臉的苦相：「劉師傅他們都被調去機修工段了，上級領導的命令，總廠要追產量，機修工段的人手不夠，所以就……」

　　「所以就犧牲三產這邊了唄！」

　　「天明，我也沒辦法，和我大伯鬧了好幾回，他就一句話……」

　　「大局為重！」

　　不用猜也知道。

　　當領導的都會用這句話來PUA。

　　李天明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天明，你既然知道，是不是……」

　　「放低標準？」

　　虧孫立好意思說出來。

　　「孫哥，交情歸交情，工作是工作，咱們可不能混為一談。」

　　孫立聽了，更加撓頭。

　　李天明不肯通融，孫福滿那邊又一個勁兒的挖牆腳，所有的壓力全都到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孫哥，不是我不給你面子，你也知道，現在我那邊的產品，全都用來出口，要是因為質量問題……」

　　為了滿足出口需求，李家檯子就連睡蓮牌電風扇都不對國內供應了。

　　「明白，我都明白！」

　　可明白沒用啊！

　　還是得想辦法解決。

　　「天明，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找我大伯說說？」

　　李天明本不想答應，可又不能讓孫立一個人為難。

　　「行吧！」

　　等兩人到了孫福滿辦公室，卻被告知孫福滿接到市委的電話，過去開會了。

　　「這時候開什麼會，天明，咱們先去吃飯，等吃完飯再來！」

　　李天明有些猶豫，他還想著早點兒回去呢。

　　宋曉雨的月份大了，再有倆月就該生了，雖然已經是第四胎了，可他不在身邊還是不放心。

　　但配件質量的問題，又不能不解決，耽誤了出口創匯，杜樹平可沒王作先那麼好說話。

　　叫上了天洪和馬遠，幾個人一起去了鋼鐵廠附近的國營飯店。

　　等吃完飯，孫福滿還沒回來。

　　幾人又去找了李學軍。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聽說是上面來了位首長，海城各單位的一把手都被叫去開會了。」

　　李天明說起配件質量的問題，李學軍也感到為難。

　　市冶金局的領導最近經常來鋼鐵廠，對產量催得特別急。

　　可廠裡都是那些老設備，提產必定會加大對設備的損耗，機修現在成了全廠最忙的一個工段，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

　　人手不夠，隻能從三產將那些退休的老工人調過來幫忙。

　　兩邊都重要，作為廠領導也隻能先顧一頭。

　　正說著，敲門聲響起，一個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王秘書，你不是和孫主任去市委開會了嗎？」

　　王秘書忙道：「孫主任讓我先回來通知您，等會兒中樞首長要來咱們廠視察，讓您做好迎接的準備。」

　　中樞的首長要來鋼鐵廠？

　　這麼突然？

　　李學軍連忙起身：「天明，你的事回頭再說。」

　　說著，人已經出去了。

　　李天明看向一臉懵的孫立。

　　「孫哥，這是……哪位首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