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科長已經快到跟前，聽到李天明的話，一時分神差點兒栽了個跟頭。

　　「李……李廠長！」

　　對上李天明的目光，崔科長頓時感覺到一陣心虛。

　　「麻煩崔科長親自來迎接，真是……不敢當啊！」

　　崔科長聞言，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看李天明的反應就知道，他們這點兒小心思，人家早就看穿了。

　　「應該的，應該的，李廠長，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您別放心上，那什麼，您上車，你們兩個還不趕緊把門打開！」

　　兩個門衛聞言，連忙就要把攔住了車的橫杆豎起來。

　　「別忙！」

　　「廠長，您這是……」

　　崔科長還以為李天明要玩請神容易送神難那一套把戲，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辦法。

　　可李天明去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還沒登記呢！」

　　呃……

　　不等崔科長反應過來，李天明已經走向了崗亭，拿起外來訪客登記表，在上面寫好了個人信息。

　　「規矩就是規矩，既然制定了，就要遵守，無論是誰，對了，按規定，我前些天算曠工，今天遲到，等會兒讓辦公室的人把我的考勤拿過來。」

　　說完，李天明轉身上車。

　　「進去！」

　　天洪發動了汽車。

　　「哥，就這麼算了，我看那個姓崔的成心想給咱們使個下馬威！」

　　多新鮮啊！

　　李天明能看不出來嘛！

　　隻不過，今天被「威」到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汽車經過大門口的時候，李天明落下了車窗，對著站在旁邊的崔科長說道。

　　「麻煩您通知一下，全場所有中層幹部，包括車間主任，全都來會議室，開會！」

　　看著車從面前經過，崔科長的心裡頓時一陣打鼓。

　　自從新設備到廠以後，李天明隻來過一次，這段時間，他們這些做領導的，誰的心裡都不踏實。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李天明這第一把火卻遲遲不曾燒起來。

　　他……

　　到底要幹什麼啊？

　　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崔科長也隻能按照李天明的吩咐，挨邊兒通知了全廠的領導，又特意去了趟辦公室，趕緊把李天明這位廠長的考勤做好。

　　會議室內，廠裡的中層幹部們陸陸續續地到了，隻是最關鍵的那幾位，卻遲遲沒有出現。

　　李天明也不著急，點找了根煙，慢悠悠地抽著。

　　人們一開始還在底下小聲議論，但看到李天明這副做派，頓時預感到要有大事發生。

　　暴風雨來臨前，是最為平靜的。

　　今天這道雷指不定要落在誰的頭上。

　　又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推開，梁主任一行人走了進來。

　　「李廠長。」

　　梁主任笑著走到了李天明身側，打了聲招呼就要拉開椅子坐下。

　　「到那邊去！」

　　呃？

　　梁主任一怔，詫異的看著李天明。

　　「李廠長這是什麼意思？」

　　「沒聽清？我讓你到那邊去！」

　　李天明指了指靠牆的那排椅子。

　　梁主任頓時變了臉色：「李廠長，在沒有新的任命之前，我還是電冰箱廠的革委主任。」

　　「沒人說你不是，介紹完自己的身份，現在，到那邊去！」

　　李天明的語氣不容置疑。

　　「你……」

　　「你要是不想開這個會也行，現在出去！」

　　在場眾人紛紛屏氣凝神，對眼前這一幕，都感覺措手不及。

　　原以為還要經過一番激烈的交鋒，甚至有可能在對彼此出招之前，還要上演一出將相和，誰知道，李天明根本不安常理出牌，第一回合就直接撕破了臉。

　　「好，好，好！」

　　梁主任忍著怒氣，他很想轉身就走，但是，他目前的位置實在尷尬，已經有消息透露，上級領導對他的工作非常不滿意。

　　他心裡也是一清二楚，廠子變成現在這個德行，他要負很大的責任。

　　再加上之前的群聚事件，他兒子梁興當著馬援朝的面上躥下跳的，一直到現在還沒收拾他，恐怕也是領導工作太忙顧不上。

　　他本來也已經認命了，可是這段時間風平浪靜的，讓他又忍不住動了心思。

　　也許……

　　事情還有轉機！

　　於是，這些日子，梁主任也沒閑著，不停地在上層走關係，在廠裡拉幫結派，就算不能將李天明趕出去，他也打算將李天明架空。

　　到時候，領導們投鼠忌器，也許就不會動他了。

　　不得不說，這還真他媽是個蠢的！

　　「還有你們幾個，過去和梁主任作伴，要不然他一個人坐在那兒也尷尬！」

　　李天明接著又對和梁主任一起來的那幾個人說道。

　　梁主任都沒敢放響屁，他們幾個人自然更加沒脾氣了。

　　「開會！」

　　李天明掐滅了煙頭。

　　「我的考勤呢！」

　　辦公室主任連忙起身，將李天明的考勤表遞了過來。

　　「廠長，您……」

　　李天明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回去，拿起考勤表看了一眼。

　　「大家也來看看，之前的一個星期，我一直沒來廠裡上班，可是在考勤表上，我居然還是全勤。」

　　說著，李天明都笑了。

　　他自然不可能每天都來，做廠長的這份工資，他也根本沒想拿。

　　但這明目張膽的弄虛作假就不行了。

　　「車間的考勤呢？會不會也是這樣？」

　　辦公室主任聽得是滿頭大汗，本想著賣李天明個好，誰知道人家根本不領情。

　　「這不是小事，關係著工人的切身利益。」

　　說著，李天明將考勤表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眾人都知道，他這是借題發揮，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績效考核的制度，完善得怎麼樣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梁主任身側的一個中年人身上。

　　這位是廠裡生產科的馬科長，李天明之前提出的績效考核制度，就是交給他來制定，並且完善的。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馬科長感覺屁股底下像是長了釘子，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剛要說話，就聽見身旁的梁主任咳嗽了一聲。

　　「有話就說，不用看別人的眼色。」

　　李天明的語氣也漸漸變冷。

　　馬科長咬了咬牙，壯著膽子說道：「李廠長，你提出的績效考核，廠裡的工人意見都很大，工人們不配合，這件事想要推行的難度很大！」

　　「哦！」

　　對於這些人會陰奉陽違，李天明並不感到意外。

　　他這段時間沒來，就是因為早有察覺。

　　梁主任在電冰箱廠經營多年，身邊怎麼可能會沒有一批對他言聽計從的死黨。

　　李天明之前不動，就是要給這些人一個錯覺，等著他們一個個地跳出來。

　　現在看來，火候差不多了。

　　績效考核是電冰箱廠內部改革的核心政策，要是連這個制度都推進不下去的話……

　　「意見很大？說說，都有什麼意見？」

　　「這……」

　　馬科長哪知道有什麼意見，此刻也隻能飛快的轉動腦筋。

　　「工人們說……這個制度是在人為地製造貧富不均，是在走資本主義道路，違背了人人平等的原則，還……」

　　話還沒等馬科長說完，會議室裡突然響起了笑聲。

　　馬科長面色一僵，看著冷笑的李天明，頓時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不管咋說，這位可是市委任命的，而且李天明身後代表的大柳鎮，還佔了電冰箱廠51%的股份。

　　「你就這點兒水平？」

　　呃……

　　馬科長臉上一陣發燒，他自己都知道，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在放屁。

　　「幾位車間主任來了沒有？」

　　坐在對面靠牆位置的幾人連忙起身。

　　「坐！」

　　李天明又點上了一根煙。

　　「之前說的競聘上崗，執行得怎麼樣了？」

　　其中一位車間主任剛要起身，就被身旁的人拉了一把。

　　「有話就說，你們不說，我也會找一線工人去問，到時候，如果能證明有人在其位，不謀其事，那就換有能力的人上來。」

　　剛剛那個要說話的車間主任，一把甩開身邊人的手，站了起來。

　　「廠長，我就問你一句話，當初當著所有工友們說的話，現在還算不算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