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作先代表大領導來李家檯子傳達了最新指示，沒過幾天，盧源又來電話告訴了李天明一個好消息。

　　利勃海爾同意與海城電冰箱廠合作，不但出售一條四星級電冰箱的全套生產設備，更是承諾將在設備安裝完成以後，提供相應的技術指導。

　　「盧局，這個價格……有點兒貴啊！」

　　看著海立格發過來的報價單，李天明頓時皺起了眉。

　　接到電話，轉天李天明就到了市裡。

　　盧源也跟著撓頭。

　　1200萬美元，這差不多是去年海城在秋季廣交會上創匯的一半了。

　　按照現在的匯率，1800萬人民幣，這麼大一筆錢，別說大柳鎮，就算是市財政也拿不出來。

　　「你別看我，我可沒錢！」

　　盧源說著，遞過來一支煙。

　　「你不是說要以物易物嘛，和海立格談談唄！」

　　「就算是以物易物，這麼大的窟窿，也不能讓我們一家來填！」

　　投入這麼大一筆錢，最後就算能拿到電冰箱廠51%的股份，那也虧大發了。

　　就電冰箱廠現在的資產，連個零頭都不夠。

　　「之前在王主任面前說好了的……」

　　「說好什麼了？我隻是配合你，可沒說……」

　　「嘿，盧局，您這是要耍無賴啊！」

　　「怎麼說話呢，是你大包大攬的要改變電冰箱廠的現狀，怎麼？這才剛開始，你就要打退堂鼓了？天明，你這樣，可就太辜負領導的信任了。」

　　李天明頓感無語，這些當領導的咋就全都能對PUA無師自通呢。

　　「盧局，您也別忘了，王主任還說了，既然是合作，誰都不能吃虧。」

　　呃……

　　王作先說過這話嗎？

　　好像是……

　　「你打算怎麼辦？」

　　「兩家一起填窟窿，大不了我們出大頭，另外，還得盤點一下電冰箱廠的資產，按照雙方的投入比例，劃分股權！」

　　就算是和國家做生意，李天明也沒打算吃虧，畢竟他現在代表著的是大柳鎮的幾萬鄉親。

　　「這事得杜主任拍闆才行。」

　　「那您就去和杜主任彙報吧！」

　　李天明說著站起身。

　　「哪去啊？」

　　「找馬局，去電冰箱廠看看。」

　　「海立格那邊怎麼辦？」

　　「價格太高，讓他幫著往下壓，先抻著，反正我不著急。」

　　李天明不著急，那麼著急的人是誰？

　　利勃海爾之所以同意出售設備，還轉讓技術，為的肯定不是那1200萬美金的蠅頭小利。

　　上一世，利勃海爾和青島電冰箱廠開展全面合作，為的是什麼？

　　後來網上有過相關的分析。

　　絕大多數人認為，利勃海爾的最初目的是想通過青島電冰箱廠作為跳闆，讓他們的商品全面打入中國市場。

　　隻是德國人小看了他們的合作夥伴，沒想到改名後的海爾會發展得那麼快，短短幾年時間，就幾乎鯨吞了中國的電冰箱市場，並且開始向其他領域瘋狂拓展。

　　德國人借窩生蛋的計劃沒能實現，反而成就了海爾集團。

　　或許這一次同意合作，也是抱著相同的目的，不然的話，為什麼海立格特意提到了商標的問題。

　　德國人這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打響利勃海爾這個品牌在中國的知名度。

　　和龐大的中國市場相比，那1200萬美元又算得了什麼。

　　從商貿局出來，李天明緊跟著就去了輕工業局。

　　來之前就已經打過電話了，馬援朝一直在等他。

　　「那邊怎麼樣？還順利嗎？」

　　雖說李天明在王作先面前立下了軍令狀，可隻要電冰箱廠一天沒活過來，馬援朝的心裡就不踏實，總覺得腦瓜頂上懸著一把刀，隨時會掉下來。

　　「不急，先拖幾天再說！」

　　「你不急我急，我現在還是戴罪之身呢，電冰箱廠要是不翻身，我睡覺都不踏實。」

　　說著又忍不住嘆氣。

　　李天明瞧著，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到底，電冰箱廠變成現在這樣，馬援朝脫不了幹係，少說也是一個失察的罪名。

　　汽車駛入電冰箱廠的廠區，和上次來好像也沒什麼變化。

　　「先去哪？」

　　「找那位梁主任聊聊！」

　　兩人去了行政樓，來之前沒打招呼，是不想在合作的事情有結果之前，鬧得廠裡人心惶惶。

　　畢竟任何改變，都會觸動一部分人的利益，剩下不明真相的人跟著瞎起鬨。

　　可他們還不知道，關於這件事此刻已經在電冰箱廠鬧得沸沸揚揚。

　　車間裡，人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真要是讓鄉下的大集體入股咱們廠，往後咱們廠算國企，還是大集體？」

　　「這還用說，請人家過來，到時候人家說了算，好好的鐵飯碗，都得讓人家給砸個癟。」

　　「扯淡，憑什麼？老子是國企工人，工廠是咱們大傢夥的，不能他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跟誰商量了？」

　　「我不管往後廠子誰說了算，想砸了老子的鐵飯碗，老子就和他拚命。」

　　「對，不能讓他們瞎胡搞，廠子是大家的，咱們工人階級才是工廠的主人。」

　　「主人？你說了算嗎？」

　　「我……」

　　「都別吵吵，梁興，你說的這事……有準兒嗎？」

　　被點到名字的是個年輕人，聞言道：「怎麼沒準兒，我親耳聽來的，要入股咱們廠的就是上回跟著輕工業局馬援朝一起來的那個小子，李家檯子的李天明，聽說過沒有？」

　　普通工人平時哪有閑心看報紙，特別是廠子效益不好，工資都要市財政代發。

　　大多數人自然也就沒聽說過李天明的名字。

　　但也有部分人有見識。

　　「這人上過報紙。」

　　「李家檯子嘛，聽說那裡的農民都富得流油。」

　　「我也聽說過，一個農村，愣是讓他們辦起了好幾個廠子。」

　　「這麼個能人要是來咱們廠，說不定真能把廠子救活，那樣咱們也能跟著吃香，是不是？」

　　梁興滿臉鄙視：「你說這話傻不傻啊？還想跟著吃香的喝辣的，那小子真要是來了，第一個就得讓咱們靠邊站，然後安排他們村的人過來上班。」

　　「我美得他呢，敢搶老子的崗位，讓老子全家沒飯吃，老子就和他拼了。」

　　「他真敢這麼幹？市裡也不能答應啊！」

　　「市革委的杜樹平就是李家檯子的靠山，你覺得他會偏向誰？」

　　梁興這話一說，整個車間所有人都炸鍋了。

　　他們雖然對大集體入股國企這事，有些不滿，可隻要不損害他們的利益，哪怕身份上有所改變，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可是一旦觸及利益，那可就不一樣了。

　　「不行，這事不能讓他們辦成。」

　　「對，要是讓他們得逞了，將來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咱們能咋辦？」

　　「去市委要說法，咱們是國企工人，就算是市革委主任也不能胡來。」

　　「要我說啊，咱們一起去，人多，杜樹平也得掂量著。」

　　正說著，突然有人快步跑了進來。

　　「興哥，興哥！」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梁興，連忙從機器上跳了下來。

　　「咋回事？」

　　「我……我看見上回來咱廠的那輛車了，這會兒去行政樓了。」

　　梁興忙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就是上回來咱廠的那兩個人。」

　　梁興眼珠子一轉：「工友們，搶咱們廠的人又來了，大家說，怎麼辦？」

　　工人們的情緒此刻已經被他給煽動起來了。

　　「咱們去要說法。」

　　「要個屁的說法，直接把人趕走，誰也別想搶咱們廠。」

　　「走，去裝配車間叫人，咱們一起去。」

　　有人招呼，所有人立刻行動起來，很快幾個車間，就連後勤食堂的人也加入了進來。

　　好幾百工人浩浩蕩蕩的走向了行政樓。

　　而行政樓這邊，馬援朝剛剛將廠裡各部門的一把手召集起來開會。

　　李天明要核算電冰箱廠的資產。

　　結果剛開了個頭，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隱約間能聽到有人在喊。

　　「資本家，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