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尚書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啞聲道:“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向皇上遞請罪的折子。
”
看着葉尚書頹然蒼老的模樣,葉璃心中暗暗搖頭卻并沒有多少觸動。
有的人天生的視功名利祿比性命還重要,卻也沒有别的法子。
“王爺回來了。
”
花廳裡氣氛正有些低沉,門外傳來丫頭的聲音。
話音未落墨修堯已經他進了大廳,回京之後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被墨景祁招進宮中,墨修堯此時依然穿着一身白衣,眉間帶着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疲憊。
“見過王爺!
”葉尚書和葉老夫人連忙起身行禮。
墨修堯淡淡點頭,走到葉璃身邊坐下道:“葉大人,老夫人是來看阿璃的?
”
葉尚書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道:“正是。
璃兒失蹤好幾個月下官和母親都十分擔憂。
所以聽說王爺帶璃兒回來了這才急忙過來看看。
”墨修堯淡然點頭,心中對這番說辭自然是不以為意。
要擔憂早就擔憂了,又怎麼會到這會兒才來擔憂。
這一兩個月葉府别說派人去找了,就連派個人來定王府問一問都沒有。
就連南侯府還派人來問過兩次,在外人看來,葉家不隻是涼薄,可說的上是無情了。
“孫嬷嬷說你一回來就忙着處理府裡的事務,若是累了就先歇着。
那些瑣事過些日子再說也不遲。
”不再理會葉尚書和葉老夫人,墨修堯側身對葉璃輕聲道。
葉璃含笑搖頭。
葉尚書怎麼會看不出定王不待見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做停留,隻得起身告辭了。
看着坐在葉璃身邊溫文爾雅卻難掩凜然威儀的男子,除了臉上遮住半邊的銀質面具,哪裡還有病弱殘廢的模樣?
若是定王真的完全康複,定國王府重新崛起已經是鐵闆釘釘的事。
隻恨自己有眼無珠當初卻因為定國王府受皇帝忌諱以及定王的身體原因而忽略了他們,如今悔之晚矣。
“皇上這麼急招你進宮有什麼事麼?
”讓人送了葉尚書和葉老夫人出去,葉璃才轉身問道。
墨修堯揉了揉眉心,皺眉道:“皇上打算嫁一位公主去北戎和親。
”
“和親?
”葉璃不由得想起去年和西陵淩雲公主那場烏龍的婚事,不解的皺眉道:“皇上打算送誰去聯姻?
”先帝的公主已經全部出嫁,而墨景祁自己的女兒裡年齡最大的似乎就是皇後所處的長樂公主,今年年方八歲。
墨修堯淡淡道:“自然是在京城的權貴或者皇族中選人了。
華國公的孫女也在待選的名單之列。
”
“天香?
”葉璃皺眉,北戎乃是苦寒之地。
而且誰都知道皇帝選現在和親不過是想要空出手來對付黎王罷了,等到黎王的事過了,誰還記得有一個和親的女子遠在北戎?
萬一什麼時候兩國開戰了,和親的公主就是個犧牲品罷了。
墨修堯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華國公和皇後的面子皇上不能不給。
而且如果真的與北戎和親的話,最可能的還是會選皇族中人。
畢竟北戎人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葉璃點點頭,有些好奇的問道:“跟北戎和親這種事,皇上需要特意昭你進宮去商議麼?
”
墨修堯唇邊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道:“公主出嫁的時候,皇上希望我代表大楚去送親,并且順便參加九月的時候北戎王的六十大壽。
”
定國王爺親自送親,這個和親的規格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葉璃皺眉思索着,半晌才擡起頭來道:“皇上想要把你調離大楚,為什麼?
”北戎都城遠在極北之地,如果要趕上九月北戎王的大壽的話以送親隊伍的行程對少在七月中旬就要出發。
就算辦完婚禮就快馬加鞭往回趕,墨修堯回到京城至少也是十月了。
也就是說有将近三個月的時間墨修堯是不在大楚的。
三個月能發生多少事情誰也想不到。
墨修堯搖頭道:“皇上這些年做了不少準備,一時之間還真猜不透他想幹什麼。
”聰明人的心思不難猜,笨蛋的心思也不難猜,偏偏就是那種腦子天馬行空的人的心思才不好猜。
就比如墨景黎,即使聰明如墨修堯徐清塵也絕對沒有想過他會在那個時候起兵叛亂。
因為他們無論是誰都能一眼看出來根本不可能成功。
事實上即使墨景黎真的聯合南疆破了碎雪關,墨景黎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隻是苦了邊境的百姓罷了。
而身為皇帝的墨景祁,到底又有多在乎百姓的疾苦?
“那你同意了?
”葉璃問道。
墨修堯挑眉,淡然笑道:“皇命難違。
”葉璃無奈的聳肩,“知道了,我留在京城。
”墨修堯搖頭,笑道:“不,到時候你去雲州。
”葉璃挑眉不解的看着他,墨修堯笑道:“定王又不是皇帝,定國王府也不是皇宮不需要非要有人鎮守。
墨景祁這人……有時候逼急了就喜歡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招數。
你去雲州我放心一些。
”定國王府真正的核心根本就不在京城這座府邸裡,而是這座府邸的人。
就算定國王府被夷為平地,隻要主人還在定國王府依然是定國王府。
葉璃搖頭道:“那更不行了。
我去了雲州豈不是讓外公他們身處險境。
你也别跟我說什麼墨景祁不會對雲州動手。
他們既然敢向定王府動手了又怎麼會忌憚徐家?
何況,定王府的對手可不隻是宮裡那一位。
”墨修堯靜靜地望着葉璃,良久才歎息道:“阿璃,我似乎總是無法讓你平靜安甯的生活。
”葉璃輕笑出聲,“平靜安甯的話當然可以。
你可以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把我藏起來,不過我不喜歡那樣,你明白麼?
就像是這次南疆之行,并不是非要我去不可,可以派人去,甚至沒有人去大哥也不會有事。
就算我暫時不能出現在人前也可以随便找個地方隐居一段時間。
是我自己想出去走走所以才去的,而且我覺得我更喜歡外面的日子。
”在外面即使有危險至少也是目标明确敵友分明的。
回到京城一想到又要面對那些你來我往面上笑語溫言,背後使絆子捅刀,葉璃就覺得一陣陣頭痛。
不是不會,而是不喜歡。
“我也覺得阿璃在外面的時候更加……讓人驚豔呢。
”墨修堯低聲笑道。
在京城的阿璃人前總是帶着淡淡的微笑,溫婉而優雅的仿佛就是一個書香世家出身的合格的王妃。
墨修堯永遠也不會告訴别人,永林城下他射出那一箭的刹那,看到眼前的女子一身與黑雲騎并無二緻的黑衣,回眸間某種清冷而傲然的氣勢和眸間那耀眼的星光。
從來沒有那一刻讓他更清楚的知道,他的王妃并不隻是那個燈下挑燈握卷的婉約女子,更是這個戰場上也能縱橫睥睨的卓然倩影。
墨修堯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當着父王,兄長的面許下的幾乎遺忘的誓願――“我墨修堯的妻子要如先祖輕雲郡主一般,随我征戰四方橫掃六合,攜手并肩共看萬裡江山。
”那一箭,墨修堯覺得射出去的也許不止是救了阿璃的一箭,或許還有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