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畔,奈何橋前。
蘇奕凝視半晌,說道,“一些殘留在此地的一些氣息罷了,有什麼可看的?
”
他一眼看出,那忘川内奔流的渾濁河水,并非真正的黃泉之力。
而那奈何橋上衍化的一切景象,也隻是空中樓閣,虛幻缥缈。
簡單而言,這忘川和奈何橋,都隻是一些殘存在世間的氣息凝聚而成。
那自稱往生仙宗掌教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閣下可千萬别妄下評判。
”
奈何橋上悄然出現一道身影。
此人一襲火紅長袍,腳踏一對綠色長靴,面容冷峻,頭頂高懸一顆烈日般的明珠。
他面朝蘇奕,冷冷道:“閣下可願來試試,這忘川和奈何橋究竟是真是假?
”中年男子笑着介紹道:“這位是我羽化仙宗長老魚昆,同時也是十二地官之一的‘酉雞’,奈何橋上的鎮守使,執掌黃泉之力,若閣下不介意,倒是可以稱一稱酉雞的
斤兩。
”
蘇奕道:“這是天鶴給我設置的考驗?
”
中年男子搖頭:“談不上,太上長老說了,在參觀萬古城各處‘秘地’時,不會強迫閣下做任何事情。
”
蘇奕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天鶴早有在這萬古城的各處“秘地”中布設天羅地網。
可現在看來,卻和他所想的有偏差。
“不敢玩就趕緊滾蛋,老子可不奉陪了!
”
奈何橋上,紅袍綠靴的酉雞鄙夷地呸了一聲,一抖衣袖,身影就消失不見。
蘇奕拿出酒壺喝了一口,笑道,“這大公雞睥睨倒是蠻大的。
”中年男子笑道;“既然閣下對此地不感興趣,那就走吧,這萬古城中,以‘十二地支’之數開辟有十二個秘地,若抓緊時間,不出一個時辰,便可逛完,之後便可前
往轉生山。
”
看他的說辭,似乎真的隻是奉命帶蘇奕在城中逛一逛。
蘇奕也懶得多猜測,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道:“我去跟那隻大公雞打聲招呼。
”
中年男子一怔。
卻見蘇奕已經一步邁出,從陽世邁入陰間,身影飄然落在奈何橋之上。
随着他腳下一踏。
轟!
貫穿在忘川兩側,劃分陰陽的奈何橋猛地一震。
随即,一道身影被逼迫出來。
正是酉雞。
他怒氣沖沖道:“偷襲?
不講武德!
”
蘇奕微笑道:“我隻給你一次出手的機會,且讓我看看,這忘川和奈何橋究竟是真是假,請吧。
”
酉雞皺眉,目光下意識看向遠處立足陽世中的中年男子“辰龍”。
中年男子笑着點頭道:“莫要讓蘇道友失望。
”
酉雞一對眼眸一下子變得銳利無比,“那我可就真的不客氣了!
”
他右手虛托。
轟!
那浩浩蕩蕩奔流的忘川像沸騰般,掀起滔天的渾濁浪潮,随着酉雞手指當空一點。
那滔天的濁浪凝聚為一道足有萬丈長的劍氣,鑿穿時空,幾乎在刹那間就轟在蘇奕身上。
中年男子眼皮一跳,沒躲開?
腦海中剛浮現這個念頭,卻見蘇奕屹立原地沒動,那萬丈長的劍氣卻停頓在其身前,無法寸進。
而随着蘇奕擡手輕輕一敲。
轟!
萬丈劍氣轟然爆碎,化作無數渾濁光雨飛灑。
中年男子心中震動。
酉雞眼眸收縮,心生強烈的危機感,意識到這次碰到了棘手的大敵。
他毫不猶豫,大袖一揮。
轟!
奈何橋上,忽地湧現出漫天死氣,全都彙聚在酉雞頭頂懸浮的一顆耀眼如日的靈珠内。
一下子,靈珠俨然想化作一輪黑色大日,帶起滔天的死氣,碾碎長空,朝蘇奕鎮壓過去。
那等一擊,殺當世一些始祖級人物也不在話下。
卻見蘇奕擡手一抓。
那一輪黑色大日般的靈珠,就落在其掌間,任憑掙紮都無法脫困。
酉雞面頰漲紅,猛地咳出一口皿,卻是因為靈珠被蘇奕搶奪,讓他遭受到了反噬。
再看向蘇奕時,酉雞神色間已盡是駭然。
“蘇道友好手段!
”
奈何橋前,中年男子贊了一聲,而後大喝道,“酉雞,還不認輸?
”
酉雞滿臉寫着不甘,“我還沒有動用壓箱底的手段!
”
“是麼。
”
蘇奕笑了笑,在其掌間,那顆靈珠砰地一聲四分五裂,化作飛灑的光雨。
而後,蘇奕轉身朝奈何橋下走去。
第一步邁出時,那浩浩蕩蕩的忘川,轟然塌陷,河水蒸發枯竭,河道龜裂出無數溝壑
無數溝壑。
酉雞毛骨悚然,他毫不猶豫出手,要阻止這一切。
可此時,蘇奕已經邁出第二步。
頓時,這座橫跨忘川、劃分陰陽的奈何橋如遭受巨錘轟砸的豆腐塊般爆碎成無數塊。
原本立足在奈何橋上的酉雞,還未殺過來,就被那毀滅般的威能波及,身影像斷了線的風筝般倒射出去,發出凄厲的慘叫。
當蘇奕第三步邁出時,已飄然來到陽世。
而在他身後,那被列為萬古城十二秘地之一的忘川和奈何橋,已塌陷為廢墟,蕩然無存。
鎮守這座秘地的酉雞,則躺在廢墟中渾身抽搐着,昏迷不醒。
中年男子目睹這一切,不由愣在那,久久無語。
蘇奕喝了一口酒,道,“彩雲易散琉璃脆,世間好物不堅牢,不小心毀掉此地,閣下不會怪我吧?
”
中年男子如夢初醒,笑着搖頭道,“豈敢,豈敢。
”
隻是那笑容已有些勉強。
“那就走吧,去逛下一個秘地。
”
蘇奕拎着酒壺,笑着示意中年男子帶路。
“請!
”
中年男子收拾心情,當先帶路。
隻是這一路上,他腦海中總不免浮現出忘川奈何橋被毀、酉雞被鎮壓的一幕,回蕩着“彩雲易散琉璃脆”這句話。
忘川如彩雲般散了。
奈何橋和酉雞的“本命靈珠”,也似琉璃般碎了!
……
萬古城到處喧嚣熱鬧,行人如織,茶肆、酒樓、勾欄、商鋪,應有盡有。
許多地方還開設有專門為修道者服務的藥行、寶樓等等。
可一路上,卻沒人注意到蘇奕和中年男子。
他們行走于城中,卻像跋涉在陰陽之間。
很快,中年男子在城中一座古老的石塔前伫足。
“道友請看。
”
中年男子已恢複冷靜,擡手指向遠處石塔。
蘇奕看過去,那座石塔就像名勝古迹般,正有許多世俗凡夫在參觀浏覽,不少人還在石塔前的鼎爐前焚香祈禱,香火彌漫,煙霧陣陣,很是熱鬧。
而在石塔所在的陰間位置上,則是一片黑暗霧霭籠罩的荒野。
荒野上到處覆蓋在黑暗中,霧霭如萬古不化般,籠罩在那。
唯有一條燃燒的火紅道途貫穿荒野中,驅散一路的黑暗,一直蔓延向霧霭最深處。
仔細看,那燃燒般的道路上,實則是無數搖曳生姿的彼岸花,那些花像燃燒的火焰,在那無盡黑暗的荒野中,鋪砌出了一條道途。
也照亮了這條路!
“這裡是十二秘地之一的‘火照塔’,那位于陰間的一條路,名喚‘火照之路’,亡魂踏足其中,可洗滌一身業果,渡厄化災,終得解脫。
”
中年男子輕聲介紹。
說話時,那火照之路所在的黑暗荒野上,忽地多出一道身影來。
那是一個面容陰沉,須發淩亂的高大男子,骨骼粗大,手握一杆白骨短戟。
他面無表情道:“辰龍,何須廢話,讓他來跟我打一架,我輸了,任憑處置,他輸了,就讓我來為他超度!
”
中年眼皮一跳,咳嗽一聲,提醒道:“酉雞已經敗了,你也想步酉雞的後塵?
”
說着,他為蘇奕介紹道,“他是‘午馬’,執掌火照之力,性情最是耿直,言辭無忌,還望閣下莫要見怪。
”
蘇奕正在打量那一條火照之路,随口道:“老馬識途,讓他鎮守于此,倒是有點意思。
”
高大男子揚起手中白骨短戟,一指蘇奕,“聽說你執掌輪回,可否讓我開開眼?
”
“有何不可?
”
蘇奕笑着答應。
他看出,這一條火照之路雖然也隻是一些殘留的氣息所凝聚,可卻别出心裁,竟融合了不止一種和輪回息息相關的氣息,頗有可取之處。
中年男子卻心中一凜,連忙道:“還請閣下留情,希望莫要再像上次那般,把此地給毀了。
”
還不等蘇奕表态,高大男子午馬已冷冷道:“留什麼情!
在往生國,我還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
中年男子唇角一陣抽搐。
這句話,顯得很蠢。
可不得不說,無論是他們這些地官,還是那些接引使者,的确都不怕死,也從不擔心會真正死掉。
因為這裡是往生國,生與死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界限,哪怕死了,也可以被救回來。
顯然,午馬就是如此認為,才如此有恃無恐。
“看來,我若留手的話,反倒是對這位‘午馬’道友的不尊重。
”
蘇奕笑了一聲,一步之間,就已來到那座黑暗霧霭籠罩的荒野上,站在了那一條由無數火紅彼岸花鋪成的火照之路之前。
火光湧動,在這黑暗中映得蘇奕峻拔的身影一陣明滅。
而午馬根本沒有任何廢話,蓦地從遠處踏破長空,揮動白骨短戟,朝蘇奕狠狠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