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琥珀色的液體,在白色的瓷碗中流動,讓人賞心悅目。
麻姑酒是撫州的特産,用清澈的山泉加上好的糯米釀造,其中還夾雜了二十多味中草藥,性溫滋補、舒筋活皿、清腦提神驅風壯骨。
酒,在傳統的文化裡,也是一種養身的文化。
每日一杯,切忌不能豪飲,日累月積之下,自然能達到強身健骨的效果。
一壇酒,一人也就分了那麼一兩多。
解缙聞着酒香,一臉陶醉。
鐵铉則是一飲而盡,随後吧唧吧唧嘴好像沒喝到什麼味道。
“暴殄天物!
”解缙不屑的說道,“這就是慢慢哎,老鐵!
”
驚呼中,鐵铉的大手直接把對方的酒水搶了過來,一仰脖喝幹淨,擦下嘴說道,“喝酒恁磨叽?
”
“你”解缙無語。
酒雖好,朱允熥卻沒有喝的心思。
對驿丞說道,“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
“大人!
”驿丞恭敬的過來,彎腰說道,“您有什麼吩咐?
”
“聽說前些日子,撫州因為赈濟災民不力,導緻民變,現在還有幾萬人聚集在山上,可有此事?
”朱允熥小口喝着魚湯,冷冷的問道。
“這大人,下官隻是一個驿丞”
當啷,一塊錦衣校尉的牙牌子扔在了桌子上,何廣義冷哼道,“大人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有什麼好猶豫的?
現在不說,惹惱了帶你去诏獄裡,看你說不說?
”
“大人!
”驿丞直接吓得跪下,叩頭說道,“小人說,小人說!
”
錦衣衛是皇帝老子的親軍,丞相都抓起來殺了,他一個小小的驿丞真是得罪不起。
“那你就跟我說說撫州災情之後的前因後果,官府是怎麼處置的?
又是怎麼讓災民聚集起來的!
”朱允熥放下碗,大馬金刀的坐着說道。
“這場洪水來的太突然了,周圍四縣的災民一下湧了過來,沒吃沒喝的都想進城讨飯吃。
可是撫州城也沒多少存糧,再說撫州百姓也要吃飯呀。
”
“知府大人下令,一邊籌集糧食赈濟,一邊四門緊閉,過幾天災民越來越多。
上面的糧食還沒運到,城外的粥廠每天的糧食就不大夠吃。
”
“總共設了多少粥廠?
”朱允熥忽然開口問道,“一天幾頓!
”
“六個!
”驿丞猶豫下,“一天就一頓。
”
撫州一地就四縣災民,源源不斷的湧向撫州,災民何止數萬。
隻有六個粥廠怎麼管理?
這種災年,一旦人聚在一起,不出亂子都難。
而且還是一天一頓,若是地方官府組織的話,人人都有還好說,可若是那些老弱病殘搶不到,注定就出禍事。
朱允熥冷着臉,“你繼續說下去!
”
驿丞咽了口唾沫,“後來有一天幾個餓極了的青壯漢子,在粥廠鬧起來了。
說是吃不飽,說是官府不管他們的死活,于是官差當場動手宰了幾個。
”
“誰想到這下那些災民鬧起來了,還是知府大人出面,說朝廷的赈災糧食馬上就到,才安撫住!
”
“第三天,朝廷的糧食真的來的。
可粥廠還是一天隻給一頓,一車車的糧食都運進了城,就是不拿出來赈濟,災民們這些不答應了。
災民中有幾個做個民兵弓手的挑頭,當場就劫了糧車,搶走不少糧食!
”
“張善該死!
”朱允熥一拍桌子,怒道。
撫州的知府就叫張善,是洪武四年的舉人,吏部考核他二十多年的仕途沒有出彩的地方,但也沒有什麼過錯。
可是想不到,這人居然昏聩到這個地步。
赈災從要最基層做起,組織官府人員把災民分開,并保證他們的口糧,并且積極的撫恤才能讓地方安穩。
他竟然沒一處做對的地方,不但做不好,反而讓災民群情激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說來有些諷刺,古往今來,這樣的愚官他不是第一個,但也不是最後一個。
平日人五人六,一出事全部麻爪。
“大人!
”驿丞看看朱允熥,小聲地說道,“其實張大人是個好官!
”
“他好在哪裡?
”朱允熥詫異的問道。
“撫河剛決口,知府大人就組織民夫去了河堤上,日日夜夜都在那裡。
”說着,驿丞看了下周圍的衛士,鼓足勇氣說道,“各位錦衣衛的大人,張大人是個好官,是個清官!
”
“好官能把事辦成這樣?
”朱允熥冷笑,可是馬上心裡想到了什麼。
撫州知府張善是今年四月調任到撫州任知府,平級調任,吏部的考核也說張善為官清廉,地方的巡查禦史上過折子,張善到任的時候,隻帶了家人
和幾個仆人,一輛騾車。
而且,驿丞說自從撫河決口,張善一直在河堤上,那麼是誰主持的赈濟?
是誰在管理給災民發放口糧?
莫非,其中有什麼隐情?
朱允熥心中懷疑,繼續開口問道,“搶劫赈災糧食的賊人王木生,你可知是什麼來頭?
”
驿丞都是當地耳目消息特别靈通的人,甚至可以說黑白兩道都有點關系的。
“回大人,小人聽說他原來做過鄉下民兵的弓手!
”
民兵,大明地方上一種由鄉紳組織的基層武裝,平時就是百姓,若有戰事則聽命官府的指揮。
這些民兵大多是鄉下好勇鬥狠之人,但是在鄉間頗有名望。
南方和北方不同,南方大多是一村一姓,宗族勢力強大,而且周邊的村子世代通婚,這些人非常團結。
一旦和外人有了争端,往往就是這些好勇鬥狠的民兵出頭。
南方人看似老實溫順,可一旦觸及到他們的利益,最是民風剽悍。
村與村,鄉與鄉的械鬥層出不窮。
“那王木生帶了多少人劫糧車?
”朱允熥又問道,“其中關節,你知曉的仔細說來。
”
“這”驿丞又開始猶豫起來,頭上慢慢出了冷汗,神情極為糾結。
他知道些什麼,但是他不敢說!
朱允熥對何廣義用了個眼色,後者一拍桌子,“擡頭!
”
驿丞吓得一個激靈,戰戰兢兢的看着他。
“你可識字?
看本官腰牌上寫的什麼?
”何廣義直接從懷裡掏出象牙的腰牌。
“錦衣衛親軍指揮同知”驿丞斷斷續續的念叨。
“本官是皇爺的親軍,就算是江西布政司使來了,本官都不尿他。
知道什麼你盡管說,本官一定保你周全。
敢糊弄,嘿嘿!
說不得帶你去诏獄,吃點牢飯!
”
(明初洪武年間,各省沒有巡撫,最大的官員就是布政司使。
當時的巡撫是一種籠統的稱呼,大多指代表皇帝在地方巡查。
比如朱标,就曾巡撫陝西。
)
朱允熥也說道,“說吧,說好了有賞!
”随後擺擺手,身後的廖镛掏出巴掌大的金餅子,直接放在了驿丞的面前。
驿丞心裡顯然很糾結,可是他迎來送往,眼睛最是毒辣,知道眼前的少年肯定不是一般人,說了可能以後有禍,不說現在就有禍。
一番掙紮之後,咬牙道,“大人,那王木生原來是粥廠維持治安的,那日粥廠放糧,他見糧食裡摻雜了一些沙子,就說了幾句不相幹地閑話!
”
“什麼話?
”朱允熥問道,“吞吞吐吐,快說!
”
“王木生說,這幫黑心官,赈災的糧食裡也敢摻沙子!
”驿丞擦下頭上的汗水,繼續說道,“他也就是嘴上圖個痛快,沒想到被人轉頭告訴了衙役班頭。
”
“當天,四個衙役把他抓進了城裡的大牢,抽了二十鞭子,若不是他家裡有親族使了銀子,怕是都能死在裡面。
所以出來之後,王木生一咬牙,索性帶着幾個結拜的兄弟,搶了糧車。
”
“就因為一句話,衙役就抓人進了牢房?
”朱允熥大怒,“就因為老百姓抱怨了一句,衙役就把人抓了起來,擅自動刑?
滑天下之大稽!
聞所未聞!
他們做得,老百姓說不得?
”
“啧啧,真是好大的官威!
大明律,無罪百姓不得刑罰加身,官府不得擅自逮捕,拘押。
這大明律,還是王法嗎是他媽擦屁股紙?
”
朱允熥越說越怒,老爺子為了江西的災情,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
動用儲備軍糧,動用國庫壓箱底的銀子。
為的就是讓災情早日過去,讓百姓少受些罪過。
想不到,這地方官,不但體會不到朝廷的苦心,反而更加的刻薄狂妄。
置民心于何地?
置國法于何地?
這簡直就是官逼民反?
正此時,驿站之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刷刷,無力的侍衛齊齊的刀出鞘,弩上弦,動作迅速的成了一個戰鬥隊形,把朱允熥保護在身邊。
“來者何人?
”傅讓沖門口大聲喊道。
“臣江西布政司使袁文慶!
”
“臣撫州同志李泰。
”
“臣撫州通判張文義。
”
“參見欽差吳王殿下!
”
外面細雨之中滿是官員的叩拜聲,大堂中那驿丞已經呆住了。
不可思議的看着朱允熥,差點昏厥過去。
“您是欽差?
”
解缙笑道,“你這驿丞以後有的吹噓了,這位皇嫡孫吳王殿下,來江西主持赈災的欽差!
”
“天爺!
”驿丞驚呼一聲,随即連連叩首,“見過吳王千歲,臣”
“你很好,今天你說的孤都記在心裡。
不用怕,沒人敢給你委屈!
”說着,朱允熥轉頭道,“鐵铉,把孤的欽差節旗亮出來!
”
“是!
”鐵铉應了一聲,随後禦賜的欽差使節大旗,從包袱中拿出來,裝好。
舉着欽差大旗,走到門口,“欽差吳王千歲到!
”
雨中,數十位官員在驿站的院子泥水裡,直接跪下。
看着代表天子的旗幟,“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然後,又看到了走到門口的朱允熥,“吳王千歲千千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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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了過年了過年了,早上穿了新襪子,新小褲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