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開山死了,他靜靜的坐在了原地,一動不動,而石青衣卻站在了他的身後,沉默不語。
周圍的摩尼教信徒依然還是跪在那裡,但蓮柔卻走了上來,她先是向着許開山的屍體念誦了一段摩尼教的經文,然後,才轉向石青衣,說道:“恭喜秦王妃此刻手刃仇人,也終于為摩尼教與唐王朝之間的友誼除去了障礙,不過在這裡,我卻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秦王妃您能夠答應!
”蓮柔說道:“那便是,請歸還許開山長老的屍體,他畢竟曾為我教護教長老,因此我希望他能夠以摩尼教的傳統進行安葬!
”
蓮柔的話音剛落,石青衣的眉頭便已經皺起:“公主殿下的要求,未免過于強人所難了吧!
”她說:“以唐朝皇室對許開山的仇恨,即便他此時已經被我所殺死,也不能算作結局,他的屍體必須要被帶回長安,然後在經過陛下以及衆多的皇室成員的過目,而在那之後,許開山的屍體,多半會被暴屍在城牆上面,然後直到屍體腐爛才會被允許抛屍荒野,被野獸啃食,直到屍骨無存,直到那個時候,這件事才能算是告一段落,因此,蓮柔公主此時的要求,請原諒我無法答應。
”
就見石青衣當即拒絕了蓮柔的請求,而蓮柔的臉色卻頓時一變:“我當然知道當年許開山的大明尊教與大唐皇室之間結下了多大的仇恨,因此,對于許開山長老的死,我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想法,然而,此時許開山已死,他所一手創建的大明尊教也已經煙消雲散。
而我摩尼教雖然并非中土佛門信奉往生、虛無,卻也是千年傳承,因此對于死者的尊嚴的維護,也絕對不會退縮,而若是李唐的皇室若一再不許的話,秦王妃殿下。
那麼你們恐怕便會失去我教的友誼了!
!
”蓮柔說道。
蓮柔的話中明顯綿裡藏針,然而,石青衣卻隻是微笑着搖了搖頭:“雖然陛下可能的确非常的需要摩尼教的友誼,然而,那個東西,卻對我無效!
摩尼教的友誼,對我來說。
又有什麼用呢?
”
石青衣說着,她的臉上的笑容卻漸漸的收斂了起來:“況且,蓮柔公主的這個念頭也不過是剛剛想到罷了。
因為之前你從來就未曾提出來過,而想必在之前,蓮柔公主也早就在心中默認了朝廷将會如何處置許開山的屍體了吧!
那麼,讓你改變主意的原因又是為何呢?
我想,不會就是方才許開山死前所念誦的那一段經文吧!
想來,能夠令的所有摩尼教信徒為之跪拜叩首的經文,即便不是摩尼教的最高經文要旨,也自然不會差的太多!
”石青衣目光死死的看向蓮柔。
而後者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的怒色。
“對不起。
你猜錯了!
因為方才許開山在死前所誦讀的那一段波斯文,并不是我摩尼教的某種不傳之秘,而是許開山長老他本身對于自身這一生的感悟。
”蓮柔說道:“在那段話中,他從未否認自己因為急功近利而導緻的各種錯誤,以至于曾經的輝煌成就,如今已經是煙消雲散。
然而,他對于信仰的虔誠,卻是從未動搖過,在他的話中,他說他将會永遠的忠于信仰。
忠于我教,即便是死亡,也不會改變!
!
所以所有的人才會向他跪拜,這是對于一位虔誠的信徒即将死去的尊敬,而并不是因為什麼經文,此時的許開山,是一名我教的事業而犧牲的殉難者!
!
”
石青衣的臉上露出冷笑:“即便他因為急功近利而犯下大錯,最後導緻摩尼教派在東土的傳教活動寸步難行,卻依然是一名殉教之人,都說從西方來的宗教信徒是瘋子,現在看來,這傳言果然不虛!
”
“不瘋魔不成佛,東土的佛教,不也是如此嗎?
”對于石青衣的話,蓮柔卻反唇相譏道:“漢末的笮融,也不過一個流寇一樣的人物罷了,然而因為他擴大了佛教的影響力,後世的佛教卻将其看作是佛祖一般的人物,然而現在看來,這個笮融與我教的許開山長老相比,也不過是一個成功,而一個失敗罷了,笮融都可以做佛教的佛祖,那麼我教的許開山長老僅僅是成為一名殉教者,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
“所以說,宗教這個東西,最好還是全部消滅算了,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少的便是令宗教滋生與萌發的土壤!
”石青衣歎了口氣,一臉惋惜的說道:“畢竟,無論是作為安撫社會底層的窮苦百姓,還是上層失意的社會精英,作為一記精神的毒藥,宗教信仰這個東西,都是最好的那種,蓮柔公主,不知道我說的對嗎!
”
石青衣的目光看向蓮柔,然而這次,蓮柔的臉上卻隻是露出冷笑,而沒有回答,因為此時的石青衣與蓮柔兩人,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精神境界的修為都已經是位于人間的,所以對于宗教的真實意義,她們自然也就遠比常人知道的更多,蓮柔心知,石青衣所說的話,從某一方面來看,其實是對的,對于大多數的貧苦民衆來說,宗教,的确僅僅是一個欺騙的謊言,哪怕這個謊言其實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僅僅隻是為了能夠讓這些民衆能夠看到未來的希望,從而能夠繼續的生活下去,然而,謊言畢竟是謊言,即便不得已而為之,也終究還是謊言。
兩人對視半晌,然後,石青衣終于笑了起來:“罷了,既然蓮柔公主寸步不讓,看來,我卻是不得不讓步了呢!
畢竟,此時大唐,還是非常的需要摩尼教在西突厥的影響力的,想來隻要公主能夠為陛下帶去許開山的屍體,然後提出要求的話,那麼眼見仇人已經斃命,陛下也一定會慎重考慮公主的要求的,隻是,也請公主不要抱太大的要求,因為即便陛下考慮公主的意見,最好的結局。
也不過是允許公主将許開山的屍體火化而已,許開山的屍體絕對不能留下,這是所有李唐皇室的底線,也希望公主能夠小心謹慎,不要越線才好!
”
話到最後,石青衣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陰沉。
她當然不是故意的恐吓,而是事實原本就是如此,能夠允許許開山的屍體被火化,已經是石青衣所能夠對蓮柔做出的最大讓步了,而一旦超越了這個底線,石青衣相信無論是自己,還是其他李唐皇室的所有人,甚至就是唐皇李淵,也絕對不會再做讓步。
即便他在此時。
的确極為需要摩尼教在西突厥的勢力向他靠攏,也是如此。
蓮柔是一個極為聰明的女人,因此石青衣相信她自然就會做出最為明智的選擇,也一定能夠安撫住這些在場的信徒們,讓他們不生出亂子。
然後,她便拉住李妍的手,想要離開,方才與蓮柔的争論已經近乎撕破臉皮。
因此在這個時候,離開便成為了最好的選擇。
而果然不出石青衣的所料,蓮柔雖然命令周圍的摩尼教信徒們為石青衣讓開了一條通路,然而卻在接下來一句話也沒有對石青衣說。
這算什麼?
賭氣麼!
石青衣心中笑道,然後她便拉着李妍的手,自一衆摩尼教信徒之中離開,而這些人雖然因為許開山的死而對她充滿了敵意。
但是由于蓮柔的命令,以及石青衣身份所帶來的顧忌,令的他們沒有任何人敢于輕舉妄動。
徐子陵卻在這時追上了石青衣,來到了她的面前,說起來。
這一次徐子陵原本是受到蓮柔的邀請來此,以防止許開山逃跑的,然而,由于許開山最終選擇了與石青衣決一死戰,結果使得徐子陵這一次完全的成為了背景人物,什麼也沒有做,這個結果令的他有些沮喪,畢竟,此時的徐子陵,武功也早已出類拔萃,并不輸給許開山這一位絕世高手,然而此時,卻是由自家的小姑姑出手與許開山決戰,自己卻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徐子陵心中的郁悶,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此時的他見到石青衣這位自家的小姑姑就要離開,他當然不會什麼也不做,立刻就趕了過來,想要向小姑姑行禮。
石青衣卻伸手阻止了他的動作,隻是看着他,然後笑了笑,說道:“子陵,好久不見!
”的确,自從龍泉上京一别之後,她與徐子陵,的确是已經有數年的時間不見了,而徐子陵聞言也笑了起來:“是啊,自從龍泉上京一别之後,我與小姑姑又是很長時間未見了,小姑姑如今的生活可還好?
”
徐子陵的這一句話,卻是一句客套,因為此時的他早已知道這位小姑姑就是秦王妃,既然是李世民的正室王妃,那又怎麼會生活的不好呢?
而石青衣自然也是知道這僅僅隻是一句問候,因此也并沒有在意,她隻是看向徐子陵,然後向他詢問來到長安之後的見聞,以及、去見傅君婥的經過,在徐子陵說出了在感業寺受到傅君婥冷待對待的經過之後,石青衣也隻是微笑着搖了搖頭,而沒有說什麼,而直到最後,她才再一次的問徐子陵,寇仲為什麼沒有與他一道前來圍剿許開山。
而對此,徐子陵的臉上雖然當時露出一絲遲疑,不過随後,他的臉色便已恢複如常,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寇仲此時,并不在城中!
”徐子陵說道:“現在的他正在長安城附近的郊外,仔細的觀察着長安城附近的唐軍防禦陣線是否會有漏洞!
”徐子陵的目光看向石青衣:“去年的突厥犯境對北方人民的傷害極大,即便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在這一路到達關中的路上,我與寇仲依然看到了由于去年突厥入侵而造成了北方大地荒涼的場景,因此,寇仲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退出争霸天下,然而卻依然想要為北方的百姓着想,使他們免遭突厥入侵的傷害,因此,此時的口中已經下定覺醒,要全力的幫助李世民奪取皇位,因為隻有李世民,才能夠率領大唐的将士,奮勇抵抗突厥的進攻,而除了他之外,無論是此時的唐皇李淵,還是太子李建成,都不是能夠擔任的起保護北方軍民的責任的人!
”
石青衣聞言,卻是面色發苦,就見她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說道:“你們這些外人,為什麼就那麼熱衷于挑撥他們父子兄弟之間的關系,為了所謂的大義,就讓他們父子兄弟為了皇位而自相殘殺!
别人不知道,但是你徐子陵應該知道,秦王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絕對不會為了皇位而做出傷害自己的父兄的事的,而你們卻這樣的進行謀劃,究竟又是要将秦王置于何地!
”
石青衣的目光看向徐子陵,畢竟與旁人不同,雙龍與李世民可謂亦敵亦友。
也因此,徐子陵對于李世民也可以說是極為了解,他自然也是知道,李世民絕對不是一個為了權利而不擇手段的人,然而,也正是因此,才促使徐子陵與寇仲萌發了要将李世民推上那張皇位的想法,因為在這個世界,此時唯有李世民最有資格成為皇帝,并且進而建立一個強大無比,四方來儀的強大帝國,隻有他,也唯有他,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隻是,那卻會犧牲李世民此時所擁有的幸福。
“都不必再說了,我們就此别過吧!
”石青衣的語氣極為平靜,然而在那平靜之中,卻有着一份不容質疑的拒絕:“還有,隻要有我在,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的話,沒有人能夠左右他的意見!
”這是石青衣對徐子陵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她便牽着小蘿莉李妍的手,徑直離開。
而徐子陵幾次張了張口,最終,卻依然沒有勇氣開口讓石青衣再次留下,因為他深知,此時的石青衣,雖然外表極為平靜,然而内心深處,已經因為他方才所說的話,而怒氣橫生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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