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殺夫報仇(十二)
魏初呼吸微滞。
男子略擡擡手:“坐。
”
聲音也如金聲玉振般沉穩清越。
既不像重病之人,更不像軟弱無能之輩。
魏初心中微緊,更加謹慎起來。
室内有兩個空的軟墊,一張擺在趙無殊對面,另一張擺在側邊,顯然是一人說正題,另一人在一旁休息的意思。
石棉泰猶豫了一下,朝那正對着趙無殊的那張走去。
他是長輩,這趙無殊是好是歹還不清楚,沒有讓魏初一個弱女子面對的道理。
魏初卻拉住了他的袖子。
反正最後也是要她來和趙無殊談的,何必多此一舉?
她越過石棉泰走到趙無殊面前跪坐下,兩人之間隔着一個棋盤。
趙無殊饒有興味地看着她。
魏初摘下頭上的紗帽,露出柔美但蒼白若紙的面孔,烏壓壓的發髻上隻插了一根木簪和一朵小白花,沒有絲毫綴飾。
仔細看去,兩鬓甚至還有幾絲白發。
這是路上才長出來的。
旅途艱辛,魏初在見過周賢之後又越發煎熬急迫,每日都睡不了一兩個時辰,加上她懷着身孕又日日喝着虎狼之藥,身子就衰敗得十分厲害。
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卻硬是顯出三分垂暮之氣。
同樣是重病之人,同樣是出色的容貌,趙無殊與常人無異,甚至容色飽滿英氣逼人,魏初比他還小兩歲,卻仿佛枝頭還沒有完全盛放就要凋謝的花朵,看一眼便觸目驚心。
趙無殊神色微凜。
态度也正了幾分:“聽說你們是來救我的命的,看來你才是大夫?
”
魏初搖頭:“我不是大夫,石伯伯也不是,當今世上,能夠救王爺你的人,隻有餘一春一人。
”
趙無殊笑了,把玩着手中的白子,滿室光線都仿佛因他這個笑而明亮起來。
魏初微感眩目。
即便她這個死過一回,滿心隻有仇恨黑暗的人也無法抵擋眼前這個男人的魅力。
花間王果然名不虛傳。
她微微斂目:“但我們也知道,餘一春一人隻救一次,從未破例,因而王爺雖然囚禁着他,卻也無法逼他。
”
她輕吸一口氣,擡頭看着趙無殊:“但我有辦法叫他破例。
”
趙無殊的手指忽地頓住,連侍立一旁的周成風也猛地睜亮眼睛看向魏初。
“我用盡了所有辦法,都沒打動他,你要怎麼做?
”趙無殊道。
“我自有我自己的辦法,王爺隻需相信我。
”
相信你?
趙無殊玩味地琢磨着這三個字:“你想要什麼?
”
魏初從袖中取出那個信封,放在棋盤上,直視着趙無殊的眼睛:“我要周賢一無所有,死無葬身之地。
”
趙無殊看着那信封,注意到的卻是魏初指甲泛着青紫,手背皿脈凸顯,指骨節節分明,仿佛握一下都會被硌傷。
竟瘦削至此。
他看進她的眼睛,冷漠一片,宛如凝着堅冰,目光卻固執決然又隐含瘋狂,仿佛朝聖者面對着自己的信仰,又仿佛要将最後的希望緊緊抓住。
趙無殊心口一頓。
淡淡轉開視線,語中似含嘲諷:“先是魏氏女,再為周氏妻?
為了給娘家人報仇,對同床共枕的丈夫也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
魏初慘淡一笑:“他沒将我當成妻子,我便不會将他當作丈夫,他殺害我至親,就是我畢生的仇人,我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皿!
名分算什麼?
誰欺我騙我辱我害我,便是天子權貴,我也不會俯首待宰!
”
趙無殊微訝看她。
魏初閉了閉眼,平複突然激動起來的心緒。
大仇未報,她心中時刻煎熬,永遠沒有真正的冷靜平靜,隻要提到周賢和報仇,她就皿脈沸騰,心亂如絞。
她鎮定下來,沉聲道:“隻是我醒悟得太遲,沒有能力殺了周賢,故而隻能求助于王爺。
王爺隻需出手,一來能得餘一春救命,二來能收服江南,天下唾手可得,豈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
趙無殊啞然失笑:“周賢擁兵五十萬,乃天下最強勢的一支起義兵馬,可在你口中他仿佛已經是我的手下敗将。
”
他雙目湛亮,從沒有人如此相信他,仿佛隻要他伸伸手,就沒有什麼做不到。
天下人笑他辱他,就連身邊的人也因為他的身體而對他擔心這擔心那。
從沒有人這樣地肯定他。
趙無殊心中仿佛蕩開一圈漣漪,有種莫名的滋味。
魏初道:“先父曾道,王爺乃大智大能之輩。
”
“魏相……”趙無殊微怔之後笑了笑,“原來如此,承蒙魏相看重,好,隻要你能說服餘一春,我便替你收拾周賢。
”
即便她說服不了餘一春,趙無殊突然也有點像将那周賢抓過來。
……
魏初連日奔波又與趙無殊談判一場,出來時隻覺渾身無力。
她沒把握這樣去見餘一春不說着說着就倒下去,所以她勉強自己休息了一晚。
翌日天未亮就醒了過來。
她太激動了,眼看就剩最後一步,她沒辦法淡定,幾乎是迫不及待。
但她還是冷靜地在心裡排練着一會兒該怎麼做,然後又請來石棉泰商議,做好了局,天也亮了,用過山上精緻的早點她便去了餘一春的住處。
餘一春據說已經被趙無殊綁來,禁在身邊兩年了,趙無殊生的怪病活不過二十五歲,兩年前他的手下就找到了躲在深山老林裡安度晚年的餘一春,迫使他留在眼皮底下。
但餘一春若是能輕易破例,也不會被取上這麼一個名号,還叫那麼多人恨得牙癢癢了,兩年來無論威逼利誘還是哭求跪拜,他不肯救趙無殊就是不肯救。
好在他的大徒弟跟在他身邊,也是一個大名鼎鼎的名醫,師父不出手,他就給趙無殊調理身子,雖然不能根治,但好歹能夠保持身體康健,一日日下來總算是沒災沒痛。
也因此,餘一春如此固執氣人,卻依然活得非常潇灑自在,魏初過去的時候,他大清早地拎着個銅盆坐在門口邊敲邊唱,嗓門還挺洪亮,滿是褶皺的臉上表情陶醉異常,看得跟着魏初過來的南風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