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桌椅闆凳,被鋪上雪白雪白的布,開着最亮的白熾燈,屋裡亮堂卻更顯得出死一般的沉寂。
連葵把摔倒在地的奶奶扶起來,憤恨地瞪着眼前站得筆直的兩個人,“叔叔阿姨,你們雖是米櫻的親人,卻從來沒把奶奶和米櫻當做親人看待。
現在你們還要這麼做,實在太過分了!
”
連葵懷中的奶奶泣不成聲,一時喘不上氣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是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管!
你該滾哪就滾哪去!
”安米櫻的大伯踹了一腳旁邊的小桶,目中無人地坐下,幹眼瞪着自己的老娘發病而不理會。
“我管不着,米櫻總能管得着吧!
”連葵趕緊給安米櫻打了個電話。
“連葵?
這麼晚了打來有事嗎?
”安米櫻還在悠閑地看星星,接到連葵的來電突然感覺不大對勁。
連葵一邊抱着劇烈咳嗽的奶奶,一邊着急地搬救兵,“米櫻,你的大伯大娘來了,奶奶現在咳嗽得厲害。
你快點回來!
”
“好,我這就回去!
你先給奶奶喂藥!
”安米櫻速速挂掉電話,起身就跑。
元修一把拉住她。
“這麼着急,發生什麼事了?
”
“送我回家!
快點!
”安米櫻緊緊握住了元修的雙手,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
回到家便看到家中的家具全被蓋上的白布,客廳裡一片狼藉。
奶奶躺在連葵的懷裡痛哭失聲。
“米櫻你總算回來了!
”連葵見到安米櫻很是着急。
“奶奶!
”安米櫻連忙撲過去抱起奶奶,可是她此刻根本說不出話來。
便轉問連葵:“連葵,那些人對奶奶做了什麼?
”
“他們突然跑來說要把這房子賣了,你奶奶當場激動得發病。
他們說眼不見為淨所以搶先跑了。
”連葵心疼地看着哆哆嗦嗦的奶奶,“真是可憐。
”
安米櫻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眼神中的怨恨不是隻言片語能夠形容的。
“他們這些人渣!
”
元修大概聽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主動走過來接過奶奶。
“先送你奶奶去醫院。
”
次日,安米櫻還在家中安頓心情剛剛平複的奶奶,她的大伯大娘又來了家裡搗亂。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安米櫻坐在椅子上雙手交臂,冰冷地瞪視着這兩個她痛恨多年的所謂的親人。
“我們來這就一件事,要你們立刻搬走。
我已經把這房子賣給别人了,三天後就來收房。
提前來通知你們一聲還那麼不知好歹!
”安米櫻的大伯氣定神閑地坐着翹起了二郎腿,似乎剛才說出那麼絕情的話的人不是他。
“是啊是啊,你們這些厚臉皮,賴在這也好幾年了吧!
當初我們看在你爸死去的份上可憐你們,結果你們倒好,都纏上這間房了。
”她的大娘更不是省油的燈,尖牙利嘴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相。
咄咄逼人絲毫不留情分。
安米櫻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怨氣,冷言道:“大伯大娘,自從我爸媽死後,我和奶奶相依為命,從來沒有依賴你們生活過。
最艱難的時候來懇求你們幫忙,你們撒手不管,可有把我們當親人看待?
父親生前,你們關系不好這沒什麼,他死後你們沒對奶奶擔起撫養義務這也就算了,現在還要賣掉我和奶奶唯一的家。
你們這般欺人太甚,不覺得喪心病狂嗎?
”
“我呸!
你個小犢子有什麼資格在這跟我們瞎嚷嚷,房産證在我們的手上,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識相的就趕緊收拾好東西給我從這滾出去,否則到時候攪黃了我們的好事就唯你是問!
”大娘皺鼻子瞪眼的,看得安米櫻更是怨恨。
安米櫻冷哼一聲,把他們喝着水的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
“大伯大娘,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們。
從今以後,我和奶奶與你們脫離幹系!
該是我們的,你們休想奪走!
”
“你個死孩子居然敢給我們甩臉色看!
”大伯憤憤地指着安米櫻就要過來掄巴掌。
安米櫻狠狠地又摔了個杯子,站起身來氣勢洶洶地看着面前讨厭的二人,“該滾的是你們!
給我滾!
”她百般推拉才把她的大伯大娘趕出家門。
看着緊閉的大門,安米櫻頓時癱倒在地上,靠着硬牆,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三天後……或許什麼都沒有了。
連葵走過來,歎着氣道:“米櫻,你現在怎麼辦?
如果三天後他們來收房,你和奶奶要何去何從?
”
“這件事牽連到你了,連葵你就先找個地方搬出去住吧。
我和奶奶就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安米櫻内疚地看着連葵,面無皿色。
“好吧,我留在這說不定還會礙事。
但是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盡全力去幫你!
我現在就去想辦法……”連葵起身就走。
安米櫻絕望地掃視着房子,這裡是自己唯一的避風港。
絕對不能被其他人破壞!
三天後,安米櫻仍然沒有想到任何辦法。
隻能帶着奶奶死賴在家中,勢必要堅守到最後一秒。
“小米啊,我們的房子是不是就要沒了?
”奶奶兩眼淚汪汪地抓住安米櫻的手,一字一頓艱難地說着話。
安米櫻為難地扶住奶奶,無助地看着搬家公司的人把家裡的家具一件件擡走。
“奶奶,對不起。
是我沒用,我守不住這個家。
”
“小米,你大伯大娘不是人!
我這個老不死的要去和他們拼了!
就是死,我也要死在這個家!
”奶奶突然變得很激動,用着力要從安米櫻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奶奶,你冷靜點!
一切都讓我來解決,你的身子受不起這苦!
”安米櫻使勁拽住像是發瘋一樣的奶奶,她的激動使得她力氣變得比以往大了許多倍。
怎麼也拉不住。
“讓我去!
”安米櫻擔心自己用力過猛會傷着奶奶,所以奶奶一使勁兒便逃脫出來。
沖到了那些工人面前,試圖阻攔他們搬走家具。
“老人家,我們也是收錢辦事,你就别在這瞎添亂了。
”一個工人忍受不住奶奶死纏爛打的阻攔,一腳用力過猛把她踢到了牆角邊。
奶奶措手不及根本沒有防備,頭部撞擊到硬牆後頓時頭破皿流。
一攤鮮紅的皿留在了白牆上甚是顯眼。
安米櫻尖叫着沖過去抱着奶奶聲淚俱下,“奶奶,你撐住,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
奶奶閉起雙眼,抽出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扯了扯安米櫻的衣袖,艱難地開口道:“小米,算了吧。
奶奶老了,也活夠了。
留在這世上是你的負擔。
我不行了,隻是可憐你連家都沒有了……”一行行眼淚從奶奶眼裡簌簌地往下流。
“奶奶,你不要說話,你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安米櫻試圖去背奶奶,又被奶奶阻止了。
“奶奶,你這是幹什麼?
真的要丢下我一個人離開嗎?
”安米櫻哭得聲嘶力竭,能拉起奶奶的力氣也所剩無幾了。
“聽奶奶的話,奶奶不想死在冰冷的醫院裡。
以前……你的爸媽就是死在那,奶奶不想和他們一樣。
奶奶想永遠地留在這個家。
答應我,好不好?
”奶奶用一隻蒼老而顫抖的手撫摸着安米櫻的臉,百般不舍。
安米櫻看着奶奶頭後部的皿越流越多,眼看着也是難以救活,再加上她的苦苦哀求,安米櫻痛苦地選擇了尊重奶奶的決定。
“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安米櫻緊緊擁着奶奶,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淚水沾濕了奶奶的衣裳。
奶奶的手漸漸地失去了知覺,沒了力氣,她最後隻睜開了眼睛不到一秒的時間。
“好……”這是她留給安米櫻的最後一個字。
抱着安然死去的奶奶,安米櫻終于痛哭得失聲,那一刻她像是被萬箭穿心般得劇痛,淚水全然模糊了她的雙眼,奶奶的面貌也變得模糊不清。
可是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她永遠都忘不了。
幾日後,安米櫻跪在奶奶的墳前。
一身的黑色衣着也無法與她灰暗的心情相提并論。
身後站着連葵、歐陽楓、元修、莫唯殇四個人,他們的臉色嚴肅,心情也是萬般沉重。
許是淚水流幹了,或是心痛得麻木了,安米櫻今日沒有流過一滴淚。
神色凝重地跪了一小時。
“奶奶,米櫻對不起你。
我沒讓你過過一天好日子。
爸媽死後,你和我吃了不少苦,連生病了都不敢去醫院。
奶奶,你不是我的負擔,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以前我無論再苦再難,隻要想着還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一點都不苦了。
可是你現在還是離開了我,我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奶奶,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有點狠心?
既然你選擇離開人世,那麼請你在天堂好好過,米櫻會想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