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想對了,小寒确實沒懷孕,她隻是怕懷孕。
看宮鬥戲裡動不動就要給女人吃紅花打胎,她就給自己喝上一碗,活皿化淤,即便沒懷孕,吃了應該也沒事的。
如果已經珠胎暗結,她那麼大的運動量,想來,它也無法安然了。
人不對自己狠,等到别人對你發狠的時候,就太慘了!
但是這種做法不能經常,扶蘇沒說什麼,但她想,他恐怕也知道了。
這個院子忠仆太多。
根本的辦法還是要解決後患。
有件事不能不能再拖了。
再過一個月,莊稼要收割,她的苦心布置有沒有效果,就看這幾天了。
騎着馬到了柳亭,這裡仍然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可是大家匆匆趕路,就是沒有人發現附近田地的異樣。
可能它離官道太遠了吧。
我得把人群引過來!
吸取上次的教訓,她沒有去買銅壺,那個東西炸了以後會有金屬殘片,人工的痕迹太重了。
這次她找了個非常笨重的陶壺,陶器比之金屬要穩定,她在家裡就把藥粉混好了。
忠仆很多,但誰敢在女主人在家的時候不打招呼就進卧室呢?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了門,心情比起上次放松了很多。
她隻是想給沉悶的鹹陽帶個響兒,難道不可以嗎?
“姐姐!
”
小寒仰頭望天,這是什麼日子,會遇到這個貨貨!
“小公子啊,一向可好?
”小寒從馬上下來,小心地扶了一下身上挎的包袱,那陶壺挺有分量的。
胡亥神情複雜地望着小寒,她就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樣,她們要不就是羞怯矜持,要不就是茫然呆傻,她怎麼總是這麼從容大方,沉靜時如幽谷深潭,讓人不由生出探看的遐想,活潑時如原野上的雌鹿,無拘無束惹人追逐……
他母親的,便宜了老大了!
“小公子不是在家靜養嗎?
”給他留面子,沒問他怎麼從家裡溜出來了,皇上不是讓他躲風頭嗎?
胡亥呵呵笑笑,還是小寒會說話呀。
“姐姐,上次冒犯姐姐了,一直亂亂的,也沒機會跟姐姐說一聲。
”
小寒一愣,這家夥憋了些日子懂得道歉了?
日新月異的進步啊!
“過去的不說了,小公子這是出來散散心?
”
胡亥搖搖頭,說:“不是,想去探望一下趙大人,他生病有些日子了。
”
小寒又是一愣,這家夥懂得尊敬師長了?
這是一日千裡的進步啊!
皇上不讓趙高去管胡亥,可是胡亥主動要去貼上趙高,這是狼和狽又要混在一起了?
蒼天呀,大地呀,我怎麼跟不上你的變化呀?
“姐姐,你怎麼了?
不舒服嗎?
”胡亥問了一句,語氣裡還是有些關切。
小寒“啊?
”了一聲,連忙做出一副内急相,尴尬地說:“确實不舒服,可能吃多涼東西了。
”
“哦,那姐姐快去吧!
”胡亥善解人意地揮揮手。
小寒再次上馬,她早就想去了。
這個小渾蛋忽然變好了,讓她真不知怎麼辦好呢,好容易硬起來的心,不能被他那雙單純的桃花眼給動搖了。
鹹陽宮洗翠園。
嬴政一使勁兒從一棵老樹上摳下一塊樹皮,舉起來,聞了聞,新鮮的味道。
後退幾步,再看那老樹,新鮮的創面上流出汁液,這棵樹受傷了。
不過,幾天之後,雖然沒有複原,新傷也會變成舊傷,沒有人能想起它今天的可憐。
“啪”,他把樹皮扔到樹叢裡,轉過身來。
“梁辰,随聯練一會射箭。
”
梁辰躬下腰,恭敬地說:“臣遵旨。
”想想,又問了一句:“要不要找……?
”
皇上搖頭。
梁辰也就不問了。
趙高告了病,一直在家裡窩着,平時這事兒都是他陪着。
蒙大人雖是文臣,但出身在蒙家的人,哪個是不會騎射的?
但今天皇上不召他們來,那就隻有自己陪着了。
但他,也僅僅是陪,肯定是不能讓皇上盡興了。
“嗖”地一聲,箭支射向樹皮剝落的地方。
箭羽的震動看得人有些眼花。
皇上又往後退了十步,搭起弓,沒有馬上射,卻扭頭問梁辰:“這次能中嗎?
”
梁辰毫不猶豫地說:“當然能。
”
皇上嘴角扯了一下,“嗖”,又是一箭,還是中了,與剛才那支相隔一個巴掌的距離。
又退了十步,皇上問梁辰:“這次呢?
”
梁辰還是毫不猶豫:“當然能。
”
“為什麼是當然?
”
梁辰小心地說:“因為臣見識過皇上的功夫。
”
“那要是聯再走開一些,還是當然能嗎?
”
梁辰想想說:“要是再走開一些,梁辰的回答可能會是‘相信能’,或者是‘不知道’。
”
皇上深看了梁辰一眼,說:“算你老實!
”說完,一箭放出,“嗖”地一下,中了。
落點在剛才的兩箭之間。
“啊!
”梁辰不由得感歎。
但他也僅止是“啊”了一聲,别的能不說就不說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梁辰,來,也試試。
”
梁辰撓撓頭,為難地說了聲:“臣遵旨。
”
他拿起弓,找了個自己比較有把握的位置,右腿後撤,上身微微下沉,雙臂用力,“嗖”地一下,箭出去了,非常有力,可是,找不着了,一下沒入樹下的亂草當中。
皇上呵呵地笑了,梁辰也笑了,這是預想當中的結果。
“梁辰想再試一次。
”他大膽提出。
皇上笑了,就讓他笑吧,自己隻是玩。
皇上點點頭,說:“試吧,試十次都難中。
這是從小的功夫。
”
梁辰又認真試了一次,仍然沒中。
再試一次都可以,但他不會試十次,一兩次是陪着皇上找樂子,次數多了就是不懂事了,皇上哪有時間看你撞大運。
收起弓,梁辰狀似無意地說:“還是趙大人射得好些,要論種地梁辰會更拿手些。
”
皇上輕輕一笑,沒吱聲兒。
趙高願意生病就讓他生去,離了誰朝廷都不會不行,想在皇上面前裝可憐可以,耍态度,哼,誰都不行!
其實是皇上想多了,趙高哪敢耍态度,他隻是暫避風頭。
每天出現在同僚當中,難免被他們口舌一二,背後怎麼說,誰管得了,面子上不要太難受就行。
可是在家呆得越久,心裡越不安。
一開始的不安是擔心閻樂事件到底會影響多久,現在的不安變成了他是不是被皇上忘了。
不安當中,仆人進來報了一聲,說小公子胡亥來探病了。
趙高心裡一陣得意,這個小兔崽子,終于知道怕了,終于知道誰是真心為他好了。
離開他,胡亥他就是個廢物。
“趙師傅,胡亥來看您來了。
”一進門,胡亥難得地擺出一副弟子相。
趙高從床上下來,裝就不用裝了,兩個人早就坦誠相見了。
“小公子最近還好吧?
”
胡亥猶豫了一下,怎麼叫好呢?
滿街亂逛肯定是不行了,父皇讓梁辰特意來告訴的。
身體的話,怎麼說呢?
行呢還是不行呢,好象行的吧?
趙高看了他那為難的樣子,直截了當地問:“身體,夫妻床事,正常嗎?
”
胡亥還是不知該怎麼回答,但今天既然來了,還是要談得透徹點。
想到此,他說:“好象正常吧,明玦她總是那樣不死不活的,說不上好不好。
”
趙高無奈地望望屋頂,這種事兒自己還不清楚嗎?
“回去告訴明玦,若有人問起,就說好得很,全部恢複了。
”至于是否真的恢複,其實不重要,隻要别人相信他恢複了就行,隻要皇上相信他恢複了就行。
胡亥想了想,說:“好,會的。
明玦她就是太傻。
”
趙高懶得理會明玦傻與不傻的問題,繼續說:“最好,能讓明玦懷上孩子。
”
胡亥驚了一下,這個,難度有點大吧。
明玦雖然聽話,但是……這得看老天的意思吧?
趙高說:“孩子是最好的證明,要不,其他女人的也行。
”有些話,他就不想明說了。
其實,明玦跟别人懷了也行,隻要認在他名下就行。
胡亥沉重地點點頭,他得多努力才行啊!
可是,努力就可以了嗎?
哥哥們都很能生的。
可是,不努力是不是更不行,連入場的資格都會失去?
越想越茫然,他問自己,那個位置真得值得這麼‘拼命’啊?
他擔心自己死在床上。
趙高看到他那茫然而怯懦的神情,内心一陣悲哀,怎麼遇上這麼一個隊友呢?
正在這時,小外孫跑了進來,女兒玉婷在門口閃了下,沒有跟進來。
趙高一皺眉,叫了聲:“玉婷?
”一般地,知道他有客人,女兒是不會過來的。
女兒答應了一聲。
小外孫卻已經撲到他的懷裡:“姥爺,姥爺,外面出事了。
‘通’地一聲,人們都去看呢。
”
趙高一皺眉,看看胡亥,現在一出事,就可能牽連到胡亥,他,也是怕了。
胡亥也是頭皮一緊,趙高的神情讓他後脊梁都麻涼麻涼的,這又出什麼事兒了?
梁辰是在回家的路上知道城郊發生的事的。
他的心裡也是一驚。
今天皇上突然要射箭,他當然要盡心侍候,但是,他想,射箭的行為肯定跟谒者趙行的話有關。
作為朝廷特使,趙行剛從上郡回來,他向皇上彙報了那邊的情形。
操練軍士、布置防務,蒙恬都做得井井有條,新制式的軍械生産多少,使用多少,都有詳細的帳目,膚施城裡,供應充足,秩序穩定。
就皇上關心的蒙恬的生意,趙行都給了不錯的評價。
當地百姓從制鹽中獲得了好處,都很感激收鹽的商家。
而那煤礦在生産中出了一次危險,傷了人,礦主讓停了幾天,處理好礦洞的事情才重新開采。
在梁辰看來,蒙恬做得非常不錯了,可是,為什麼皇上聽了以後卻久久不語呢?
回想那顫抖的箭羽,他的心中不由一緊,聖意難測啊!
車外面,趕車的長命兒說了一聲:“師傅,人們說城外‘通’地一聲,都趕過去看呢。
咱們要去看看嗎?
”
“‘通’地一聲?
”
“嗯,長命兒聽人家是這麼說的,要不是很大的動靜,人們也不會這麼不安吧?
”
“不安?
”怎麼用不安來形容呢?
“師傅,要不咱也去瞧瞧熱鬧?
”
梁辰聽出了長命兒語氣當中的企盼,小孩兒都喜歡看熱鬧。
但是,想到六福又抓又撓的小樣兒,他就毫不猶豫說了一聲:“回家去。
你想看,自己去看。
”